夜幕落下,寻洛听见隔壁门响,起身抱起双手靠在窗户上,没过一会儿见庄九遥果然从客栈门前经过,消失在了不远处的街巷拐角。
他想了片刻,目光落向对面楼下的成衣铺。
换了件暗蓝对襟长衫,又将简单束起的发髻重挽了,套了个发冠,再戴上张稍微成熟一点的人/皮面具,嘴角往上扬了一分。寻洛放下剑拿把附庸风雅的折扇,活脱脱是一个闲散的世家子弟。
他跟着便出了门,朝花街走去。
火树银花不夜街,糜醉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这小小一条街,竟亭台楼阁各式建筑都有,或清新或浓艳,一溜儿张灯结彩着。
寻洛微微皱了眉,跟着人群往里走,一路都在被撕扯,身上沾染了各种脂粉味,终于是到了最热闹的香兰坊门前。
三层楼高的平台上站着怎样貌美的花魁他也不关心,只眼睛四处搜寻着。转眼又想到庄九遥约莫是个风月老手,一入花街定是鱼入大海般畅快,还哪里去寻。
寻洛开始后悔,反身要走,身后的男人们却突然一拥而上。
他逆行出不去,轻功也不便施展,正在无奈时,一朵紫红的新鲜芍药像是长了眼睛,直直落入他怀中。
他略有些诧异地抬眼,四周的人或唏嘘或嫉妒,顿时让开一条路来。台上那花魁身着红衣,从天而落,衣袂翻飞着,惹出一片赞叹声。
站稳收袖,她语笑盈盈,伸出染了豆蔻的十指来拉寻洛。寻洛微微后退一步,闪开她手:“姑娘这是做什么?”
旁边一个老鸨连忙扑上来:“抛花择恩客,这花啊和绣球是一样的!恭喜公子,是我家新任花魁的第一位客人了!”
寻洛愣了一下,将芍药递过去:“在下无心之失,这花落入手中是个意外,还请姑娘另择恩客吧。”
“你小子什么意思?”旁边立马有人打抱不平。
谴责声跟着响起来,那花魁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一双媚眼含羞带怒着,更加惹人怜爱。
周围人堵上来,寻洛走也不是,留也不可能,就那么僵持着,直到一个略沙哑的声音轻柔响起:“芍药姑娘如此貌美,这傻子不懂,不如跟了小爷。”
“凭什么?”
“重新抛重新抛!”
“芍药姑娘要跟也是跟我!”
周围吵嚷成一片,那老鸨忙着劝解,旁边伸出一只手拿过寻洛手上的芍药,那袖子带着风拂过,似乎带了点药草香,让寻洛想起庄九遥来。
这么一闹,他才得到脱身机会,便毫不迟疑地出了包围圈。
来了这样一出,他也没什么心情接着找庄九遥了,于是几乎脚不沾地地走,不一会儿便回到客栈,又叫人抬了水,洗刷干净了身上那些味道。
直到第二天早晨庄九遥才回来,寻洛听见房门声去看他。他身上脂粉气很重,跟昨天寻洛在花街闻到的一模一样。
寻洛瞧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能走吗?”
“为何不能?”庄九遥挑眉一笑,“神清气爽得不得了。”
他从寻洛旁边走过,寻洛极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药草的清苦味,以及再熟悉不过的血腥味。
虽被脂粉与酒气掩盖了,但寻洛决不会闻错,是血腥味无疑。他拿不准该不该问,庄九遥却突然回头:“花街出人命了。”
见寻洛似不在意的目光,庄九遥接着道:“就昨晚上兰香坊选出来那个花魁,还是碎殷。”
第3章 洛海掌门
寻洛抱起双手靠在他门上,沉思片刻:“你先前说不管,是因为早料到使碎殷的人会跟着走?”
“那倒不是。”庄九遥绞干帕子,“这么些年以药王谷名头行事时,没几个人见过我真面目。若真是针对药王谷,没什么道理要跟着我。”
一听这话,寻洛又沉默了,庄九遥洗了脸,将那帕子一丢,又问:“你怎地不怀疑我呢?”
寻洛抬起一边眉毛看他,他笑:“我有足够的理由。我这人小心眼记仇,上回在邢家山庄脚下,是因为那大胡子辱骂我药王谷。这回嘛,是因为那花魁不知好歹碰了你。”
原来还是被发现了,寻洛一动不动,庄九遥颇为得意地道:“你换装选得极好,易容术也不在药王谷之下,换作旁人是决计看不出的。但还有一个问题,你走路无论快慢,总是一步一脚印的,瞧着总觉得沉静,相处久了,看上去虽不显眼却也能分辨。下次再注意些,要么学得鬼祟一点,要么走得张扬一点。”
“寻洛,你若是个刺客,定是个失败的刺客,太正。”庄九遥最后评价道。
寻洛不置可否,只问:“那是你吗?”
庄九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顺手脱掉外衫,答:“自然不是,我虽不随便救人,但也不随便杀人。”
寻洛放下手站直的瞬间转了个身,是非礼勿视的姿态:“嗯。楼下等你。”
庄九遥见他掩上门离去,本想笑,却再控制不住,轻咳了一声,血腥气顿时直冲脑门而上。
他紧闭起双眼,拿帕子擦掉嘴角的一点血迹,又生生将喉咙口的腥咸味道咽了下去。眼睛再睁开,没了笑意,便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
紧赶慢赶,四月倏忽而过。五月初一,二人离金陵已是不远,庄九遥又去逛了回青楼,这一次寻洛安静地待在了客栈。
第二天上路,庄九遥脸色又是苍白,眼下乌青比平时重了些。寻洛见状,想起在谷中他似乎也这样消失过几次,于是微微有些不自在地道:“你似乎常也睡不安稳,平日里还是节制些好。”
“我这还不够节制吗?又没有每日都去逛。”庄九遥惊讶,又拿眼神在寻洛腰上逡巡一圈,“不过也不怪我,楼里那些少年一个个的腰肢儿都软得很,人也弱,摸上去跟女子差不多,没什么意思。要是都跟你一样,我定然天天泡在里头不出来了。”
这话怎么的,听起来青楼没能每天都留住这登徒子,竟还是青楼的错了?
饶是寻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忍不住狠狠皱起眉,轻咳了几声,勉力装作自己真的没听见。
五月初四这天,终于是到了吴家,那宏伟的大宅子安静立于金陵城南边缘,进深足有一条街长,外表并不华丽,而是实打实的厚重。
离大婚还有两天,来观礼的各家家主与各派掌门已到了不少,正门口迎来送往的,一水儿锦绣衣物,当然要除了以破为美的丐帮。
即使是衣着不甚华丽的,也都有表明身份不可被低看的方式——或是拿着标志性的兵器,或是着道袍,或是披僧衣。
只有这二人风尘仆仆,身上的衣物都旧了,又没什么华丽的装饰,寻洛那把剑也黑黢黢的,看不出一点特点来。
庄九遥瞧着那高高的牌匾,将折扇往手心一拍:“这武林中人现今都这般富贵么?”
说完就大摇大摆上了前,寻洛跟在身后,等着看他怎么进门。看守的门人果然伸手拦住他们,上下看了一眼:“二位请留步,可有请帖?”
“旁边那些人不也没出示请帖?”庄九遥扇子一指,神色认真。
那门人与旁边伙伴对视一眼,笑了一下:“没请帖不让进,这是规矩,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庄九遥轻啧一声,将寻洛身上的包袱接过来,掏了半天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大红帖子来递过去。
那门人看清了上面的内容,确认了的确是自家的请帖,虽心有疑虑也只得抱抱拳,不约而同地觉得大约又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可这名号呢实在没听过,语气便有些奇怪:“原来是洛海派掌门,失敬失敬,请。”
立时有小厮上来,想要接过二人的包袱。寻洛轻轻侧身,那小厮机灵地收回手去,只走在前面引路,将二人带到西边一座小院。
院里四角种了梅树,正是采摘青梅的季节,绿叶绿果郁葱着,倒也雅致。
不多时走至尽头的两间房前,小厮道:“二位请在此稍作歇息,有何需求只管告诉小的。”
庄九遥答应着,见那小厮走远了,跟着寻洛进了其中一间屋子。寻洛饶有兴致地问:“洛海派?”
庄九遥点点头,神秘地笑:“江湖小派太多,金陵这地方,一脚踩下去能踩到三个帮派的地盘,你没听过也是正常。”
寻洛看着他:“真有这么个派别?”
“先前没有,现在有啦。”
“派里都有些什么人?”
庄九遥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掌门庄九遥和大长老寻洛。”
见他眯眼笑,寻洛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请帖你也能造假,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去哪里寻贺礼?”
“请帖当然是真的。”庄九遥得意地摆摆扇子,“前天我去逛青楼时撞见两位大侠,见他们不是很想来的样子,就帮他们接了这活儿。请帖我只改了个名称而已,至于贺礼,人来人往的谁在意我们这种小帮小派?打个秋风而已,江湖中人嘛,大家都理解。”
耍无赖耍得这样理直气壮的,寻洛就见过这么一个。
晚饭时分,住东小院的人过来一起凑成了四桌,就在这梅花树中间落了席,顺便也能听得见隔壁正院中觥筹交错的热闹。
这院里的人都自知地位不够,立时分成了两类人。一类吆五喝六肆意放纵,仿佛有酒天下亲;还有一类沉默着,跟自己人一起守着一亩三分地,一步不愿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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