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只寻洛一人知道,天门如今,是谁也不会依附了。
萧珏和萧琮身上,至此已无太多疑点。
又十日之后,十月起始,祁云抵达了祁连山脚。
他瞧上去分明心事重重,看到寻洛却仍旧是露出了极单纯的笑容,喊了一声:“寻大哥!”
寻洛引他去见了萧琮,随后将人安置在了自己旁边的帐中。
等四周无人了,才道:“接到传书时,知你要来助一把力,还有些惊讶。”
祁云笑了笑,声音明显比从前沉稳得多:“祁连山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不能眼睁睁瞧着它成了贼窝。”
寻洛拍拍他肩头:“知你要来,你师父怎么说?”
“他的意思跟我一样,”祁云笑了笑,“分别之前还多教了我两招呢,又说让我见到寻大哥之后帮他带句话。”
“什么话?”寻洛问。
祁云答:“他说你的长剑别忘了要淬一淬,还有就是,他在京城等你,让你一定得活着回去。”
“是么?”寻洛笑了一笑,又拍拍他肩,“好生休息,夜里再去找魏王,商量一下怎么攻上去,得赶在方钦知道你来了之前。”
他说着便要出帐子,祁云却喊了一声:“寻大哥!”
“嗯?”寻洛回身看着他,只见他脸上带了些难言之意,于是有些诧异,“怎么了?”
“没。”祁云一笑,方才那点子隐忍神色便显得十分像错觉,“就是许久未见了,多叫你一声。”
他嘿嘿了两声,又道:“师父说让你顾好我呢,但其实我现在本事已长了不少啦。”
寻洛一笑,点了点头。
、
蜀王府中的槐树已在落叶,风一吹便纷纷扬扬,硬是在厚重的院墙之中,留了一方供人心愁的天地。
天色已黯,萧玥却还在这府中,正坐在那棵最粗壮的大槐树之下。
这是庄九遥从前常坐的位置。他自有记忆开始,几乎每次来蜀王府,皆是在这大槐树下见到的人。
他曾在此处看棋、画画、写字、读书,也在这里弹琴。
此时扬起头看槐树的枯叶,似乎还能听得到他慵懒的声音:“阿玥,天气凉了,回宫多穿些。”
陷在回忆里的人嘴角带了一丝笑,莫名显得极落寞。
“王爷!王爷!”旁边的小太监喊着。
也不知喊第多少回,萧玥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怎么了?”
“天儿冷,您都坐多久了,回吧。要不然待会儿娘娘找不到您,又得生气。”那小太监轻声道,“您手也凉了吧?”
萧玥没答话,只是听到“娘娘”二字时,眼神黯了一黯。
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到院门口时,正与管家迎面碰上。
管家有些惊讶,行过礼之后道:“王爷还在呢?老奴出去了一趟,以为王爷您已回宫了呢。”
萧玥笑了一笑:“我怕三哥寂寞,便多坐了一会儿,管家早些歇息。”
管家应了一声,又叹:“您与我家王爷真是兄弟情深。”。
萧玥闻言垂了垂眼,又抬眼笑,便往侧门走了去。
“齐王殿下可真奇怪。”庄宁儿在暗处,见着萧玥走出去,那清瘦的背影似乎都没了往日里的生气。
她轻叹一声,卫青城跟着走出来,把住她肩头,微微用力捏了一捏。
庄宁儿背靠着他胸膛,仰头去看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道:“咱们公子也奇怪,齐王殿下对他明明这么好,为何还总是防着他呢?”
卫青城如旧沉默,只是低头看着她笑了一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从始至终,这京城里头唯一真正天真的,只有这个小姑娘。
夜极深,太极殿中只有萧渊沉重的咳嗽声在回荡。
“来人!”他在咳嗽的间隙喊了一声,殿外毫无动静,他却连生气的力气也没了。
过了好半天,才有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儿有人端了茶水,递到他口中来。
萧渊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口,又咳了两声,才费力地睁开眼,竟看见是自己最小的儿子。
萧玥面无表情,见他直直瞪着自己,便道:“父皇,还要水么?”
“御医呢?”萧渊喘着粗气问。
“儿臣怕人多吵闹,搅了父皇休息。”萧玥笑了一笑,“因而将人都遣走了。其他人儿臣也不放心,父皇如今便由儿臣亲自照料。”
萧渊狐疑地看着他,不知他这话究竟何意似的,良久才问:“玥儿?”
萧玥低低应了一声:“玥儿在。”
“你母妃呢?”他问。
“母妃啊,”萧玥笑,“父皇您真的想知道么?”
萧渊皱起眉,又咳嗽了几声,猛地问:“你母妃呢?”
这一句提得太高,他险些接不上气,狠狠喘了一下。
萧玥赶忙将枕头支起来,扶着他坐好了,又在他背上拍了几下:“您先顺顺气儿,我慢慢讲给您听。”
这么一折腾,萧渊额上已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强迫自己静下来,父子俩对坐了半晌,萧玥突然从身后摸出了物来。
那是一道诏书,萧渊提前拟好的遗诏。
萧渊见状瞪大了眼,又惊又怒地喊了一声:“玥儿?”
“父皇您别急,这并非玥儿拿出来的。”萧玥笑了笑,展开那遗诏,闲闲地念了两句,道,“父皇说三哥人品贵重,克承大绪,其实玥儿也觉得是。可是如今三哥不在了,三哥不在了,怎么办呢?”
他不等萧渊说话,自言自语似地道:“今儿白日里我回宫时,瞧见母后拿着您拟好的这遗诏,大惊之下问了她。您猜她说什么?她说这正是个好时机,让我仿着您的字迹,将三哥之名改成我的,然后再来给您下药,造成您暴毙的假象,这之后我便好继承大统,而她也能以太后的名义母仪天下了。”
萧渊一双眼睛瞪得像是铜铃,气得喉咙里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萧玥赶紧又拍拍他的背。
他语气仍旧闲闲,脸上挂着笑,在此刻竟莫名像极了庄九遥:“您别气,我也觉得母妃实在胆大包天,因而已将她关进天牢了,任您处置。”
“我是真没想到您要将皇位传给三哥,瞧起来母亲还是低估了襄妃娘娘在您心里的分量。”萧玥还是笑,声音极柔和,“她分明是因为跟襄妃娘娘有几分相似才得了宠,还始终认不清自己的地位。真是该死。”
萧渊脸上的表情已无法形容了,他只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面前这人,这个当了自己儿子近二十年的人。
那带笑的脸陌生得紧,也可怖得紧。
“她一边爱着自己的荣耀,一边恨着带给她荣耀的襄妃娘娘和父皇您,顺带着恨了我。因为我是她唯一能掌控的东西。”萧玥摇摇头,神情既温顺又无奈,“她不就是想让我做皇帝么?”
他弯起眼睛,笑得极柔和:“我偏不。”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齐王萧玥处心积虑掌控朝堂关押母亲威胁父皇只手遮天丧心病狂为哪般?原因令人闻之心碎,竟是只为不做皇帝!!
(我就皮一下2333,因为下章把自己虐到了X﹏X)
第88章 男儿有泪
他边说边将那诏书卷起放好,伸手又端过旁边的茶水,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来,撒了进去。
龙榻上的人已彻底失了语,只能震惊又慌怒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明儿个就让她瞧瞧,我三哥即便是死了,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萧玥一边摇着手里的茶水,语气带着十足十的恶意,“而她与侍卫苟合生出来的杂种,永远只能是杂种。”
他将茶水端至萧渊嘴边,凄然地笑道:“我纵然要替我三哥守住这江山,也要让世人皆知,这江山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茶碗碰到了萧渊起皮的唇边,萧渊拼命摇着头,却被萧玥一把捉住了下巴。
茶水即将灌进去的那一瞬,厚实的榻帷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萧玥!”
萧玥手上的动作猛地滞住,笑容僵在脸上,榻上萧渊的挣扎也消失了。脚步声在左侧响起,由远及近,来人停在了他身后。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
见到来人的那一刻,他脸上完美无缺几似恶鬼的笑,倏忽之间,便像是面具裂了一条缝般,急速剥落。
这俊秀的人露出了些脆弱神色来,木然了半天,最终只是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
庄九遥不待他反应,大步上前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碗,顺势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看着他,话音里头有掩不住的惊怒:“你疯了!”
萧玥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几经变幻,显出了见之令人心碎的痛楚。
他嘴唇开阖了几下,艰难地发出声音:“三哥……”
“别叫我三哥。”庄九遥面无表情,冷冷吐出话语。
萧玥闻言浑身一震,明白他已知晓一切了。
他不愿出那药王谷,他便与天门的人合作,用了碎殷逼他出谷。他不愿与人争斗,他就要借了梅寄的手,让他重回朝堂。
这两年来,自己呕心沥血,摸清了三十年前的一些事,想要为他肃清江湖,想要为他厘清朝堂,亦为他将天门重新洗牌,更有甚者,想要静悄悄地让他登上皇位。
而今什么也不会有了。那么点子支撑自己活过来的愿望,像刚才的茶碗一般,被他从自己手中夺走,亲手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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