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被生生被人灌醉,没办法,早些年时年少轻狂,我在大漠喝烈酒喝伤胃,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怎么喝酒了。
我没喊任何人的名字,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睡在师兄让给我的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夜。
少有的一个好觉。
第72章 虚幻之影
墨不染抬手拔了发簪,抖了抖脑袋,黑发落了一身,步摇金钗相撞发出细碎声响,沿着他那头墨色长发滑落,他扯掉脸上的破碎美人皮,搁在手里细细端详,唇角边挂着浅笑,那身女气的衣衫套在他身上无半分女气,倒是衬得他肤越发白,整个人越发高冷贵气不可轻易接近了,我着实想不明白那么温暖灼热的颜色,怎会衬得他更冷了几分。小松鼠在他脚边啃栗子松果之类,啃得咔嚓咔嚓响。的
白三公子把棋盘搁在桌子上,把白色棋子推过去,冲墨不染道:“唔,安摧眉吗?你是躲不了多久的。”他眯着眼,意味深长道,白三公子这样的腔调语气很熟悉,大抵是要坑骗什么人的,我揉揉宿醉后作痛的脑袋,便见墨不染顺手拈起一枚棋子,我还想松口气,劝告自己是我想多了,白三公子哪里是那么恶劣的人,看来那句话时没什么深意在的。
我不该对人有偏见。
接着墨不染手里的棋子便飞了出去,就在我眨了眨眼的瞬间,好在白三公子顺手丢出一枚黑色棋子,两个棋子碰撞一番,定在半空,碎玉一样落到了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墨不染把那枚滚动的白色棋子按下,扬扬下巴道:“你以为是谁的错?三公子。”
“你总是要被逼出来的,若不是我家这位小朋友脑子聪明,你怕是会被你那好师弟发现吧?你不感激就算了,怎还把人的手咬破,把他给吓得离你几米远。”白江清摊手接着那枚滚落的黑色棋子,啪的一声,按到棋盘上。
“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也没有躲,马车就这么大,哪里有几米远啊。”我懒懒打个哈欠,看看我旁边昏昏沉沉睡去的师兄,墨不染也不急着换衣服,美人皮还瘫在他盘起腿的膝盖上,他扫我一眼,理直气壮恃美行凶:“对,错的是你。”
我被噎着无言以对,索性合了眼继续睡。
“你和安摧眉……”白三公子这句话还未说完,我便听见了破空声和棋子撞到什么的声音,掀了掀眼皮便见我师兄展开铁扇逍遥挡着那白棋子,把白棋子丢给墨不染。
“你们两个人不要说话,安安静静下棋就好。”我师兄的声音更加低哑,无意间就能把人的魂魄勾到地下去,他是对两个人说的,没骨头的趴在白江清肩膀上,漫不经心地勾了勾人下巴,低声哄着:“乖,别闹,你的命还在人刀下呢,少刻薄几句吧。”
我冲两人翻个白眼,扫一眼墨不染,便见人勾着冷笑没说话。
时间就在啪啪啪的棋子落下的声音里流逝过去,车轮辗转而过,我们除了最开始遇见了百药谷的一行人外,为遇见旁人,中途也没出现其他差错,我们到了最后的目的地——山家山庄,我看看那几个大字总觉得有些眼熟,此时大雁南飞,小雨朦胧,百草衰竭,已是很冷的深秋了。
墨不染披着斗篷,披着张清秀的□□,一张脸埋在白毛里,小松鼠从那白毛里探出脑袋,绒绒的尾巴扫过人的脸,我跟在他身后,我师兄堵在马车前,白江清随后下了车,我扭头想催促他们两人快些时,便见我师兄趁着白江清下车时顺势抱上去,啧一声后我抄着燕羽灰的袖子冷眼旁观。
我师兄牵着人的手大大方方走进去,我紧随其后,一个一身柏青衣衫的男子拨着算盘,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另一个一身苍青直裰的人抬头冲我们笑,明眸流转,顾盼生辉,熟悉极了的一张脸,那生着双明眸的人细细打量我一番冲我笑盈盈道:“白水?你们几位,楼上请,唔,你好好算账就是了。”
那身柏青衣衫的人你想要说什么,脑袋被按下,那人单手翻过桌子来到我面前,盯着我看,笑起来道:“诶诶,不记得我了吗?”
“……”我对着人的脸竭尽全力去想,只觉得这人眼熟的很大抵是有一面之缘的,又看看那拨弄算盘的人,这才想起些许来,几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我无意调侃的一对小夫妻?我想,对着那双流转的明眸道:“山琼?”
“对。”她笑得灿烂,扭头想要去扯白江清,目光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落了一阵,去扯白江清没被牵的另一个手,晃人的袖子道:“江清哥哥,我家老二名字还没起呢,交给你来取名如何?怎么,琼儿嫁出去了你就不当我是妹妹了吗?”
白江清笑笑,揉揉人脑袋,道:“好啊,我会给人取名的,不是说要让山瑜山瑾来么?怎么是你们两人?”
“出了些事,江清哥哥,这还要你帮帮忙啊,我爹说了,谁向他们两人求情就打断谁的腿,我撒娇耍赖,死缠烂打也没套出什么话来,山庄里的人没人肯告诉我,我爹反倒要我们把老二送过去继承山家山庄,还打发我们过来看账,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走吧,我带你们上去。”她道,瞧着和几年前没什么差别。
墨不染在上楼后自发进了房间,我师兄扯着白江清的手,进门后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也跟着进去了,白三公子顺手倒了杯茶水,他坐着,山琼也自发坐下,自顾自倒了茶,眼睛在白江清身上转了一圈,道:“没关系,牵连不上山家,林景也在,我爹还没死,没人敢冲山家下手的。”
“那山瑜山瑾是怎么回事?真话假话我还是分得清的,我要是回不来,你就自己取名字吧。”白江清淡淡道,生死在他嘴里总是那般轻描淡写,失去了该有的深刻沉重,我笑笑,觉得他跟我是不一样的,我不是不在乎,倒是有些渴求酣畅淋漓的杀戮和死亡,修炼天残九法多年的有几个正常的?他是生死淡然,一切都堪破,万物皆迷障的堪破。
山琼摇摇脑袋,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什么,我师兄看到后笑了笑,又及时收敛了笑容,凑上前拍拍山琼的肩膀,笑着道:“嘛嘛,节哀。”
山琼手臂搁在桌子上,发愁地抓了抓头发,唉声叹气道:“这可是愁死我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根本没法掺和进去。”
她这么痛苦,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凑上去,便见木纹的桌子上渗透两个字,茶水干了些,字迹文雅秀气,是女人的手笔,只有两个字而已——断袖,要是一般的断袖也就算了,可我要是没弄错的话……算了,亲兄弟断袖也还真是一出大戏,难怪她连说都不肯说。
“林景知道吗?”白江清问,拿手帕擦掉那两个罪孽深重的字眼,擦着擦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眯起眼,敲了敲桌子,那双琥珀色的眼促狭着,像是醉人的好酒,清澈见底,一碰即醉。
白江清没了话,就这么眯着眼思索,白玉一样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抿着唇,我师兄听见人敲桌子就扭过头来,他冲山琼挥挥手,食指搁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冲我也是如此。
白三公子就这么坐了一株香,坐到我师兄点的流青都燃尽时猛地抬了头,他拿了窄桌上的纸笔,纸张一路铺开,剩下的滚落一路滚到桌子下他都没在意,我师兄把沾满墨的笔递给他,他写出一溜端正小楷来,字迹遒劲,笔锋暗藏,像是将展翅高飞的鹰。
镇北大将军,清理大半个江湖和朝廷,自称断袖,流连天下河山,收千毒宗。
我皱皱眉,不解这是何意,他继而写道,你觉不觉得,那个名为临沂的死士,是不是和我有些像?我师兄点点头,顺手握上白江清的手,握着人的手带着毛笔画了一个圈,圈着一个是字,接着握着人的手写了一溜潦草的草书,墨色淋漓,字字成句,这句话里醋味儿都溢出来了。
我从一开始就这么觉得了,我知道七王爷的目标是你,杀了他就是了。
我看着觉得牙酸,我师兄写完后也不松手,手指还搭在人手上,虚拢着,像是再也不肯松手,我师兄写下这么一溜字来:七王爷只是看中我身上的长生蛊,无论是我还是临沂,都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我师兄一怔,松了碍事的手,他向后退了一步,圈上人的腰,脑袋搁在人肩膀上,把人揽得更紧了,我叹口气,只专注地盯着白江清的笔尖。
白江清一路流畅地写下去:名满江南的雪妃是杭州人,那位雪妃生着一双丹凤眼,左边眼角,刚好也有一棵泪痣,眉眼和七王爷有几分相似,胡安曾无意跟我提起过,他有幸见过皇帝一面,琥珀色眼,气质温润,眉眼同我像八分。
祖父白晚渔有一妹妹名月落,小我祖父十几岁,弟妹七人中最小最得宠,白月落于国家动荡之际,毅然入边疆为军医,此后再无踪影,不知生死,家谱上是这么记载的,我祖父醉后曾言她为妃子,白家自祖上便交代禁止白家人入朝廷,白月落便同白家断绝关系,为保名声,言她早死。
祖父不肯提,醉后常念及,哀叹数声。
当年白疏影闯入宫廷,不止是因师兄弟间情谊,更是因我祖父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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