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谢陵道。
“……”谢缘轻轻咳着,“我…我想我师傅,想跟他并肩作战,携手同行!”
谢陵猝不及防的被噎了,“你才多大!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三,思春期来的也太早了,伍子逢可有二十又三四了吧。”
谢缘耷拉脑袋,犹如霜打蔫了的嫩芽,嗡嗡道:“过了年,师傅就二十五了,恩人,有点羡慕您跟亓少将军…”
谢陵这回被噎的更狠了,“你都从哪知道这个的…?…又羡慕什么…?”
谢缘讪讪一笑,“不用旁人说,恩人一见到亓少将军气势就弱了……羡慕恩人早生几年,亓少将军晚生几年,不像我跟师傅,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他就娶亲了,恩人,能不能让我去鲜卑?”
谢陵品味着谢缘话里的‘气势弱了’,哭笑不得,他只是不想气势凌人的让他与亓御隔开千里万里。
“你去吧,我叫人护送你。另外,你既然姓了谢,做我女儿不合适,唤我兄长吧。”
“恩人!不,谢过兄长!”
第50章 同样贪心
傅长书兜兜转转于宫廷,待见过一队人马携着女作男扮的谢缘离去,才转脚于御书房,请求觐见。
金绣赤锦王袍的青年难得散漫随性而坐于圈椅,夺将萱草色的黛眉氤氲浓雾,琉璃瞳孔里银色泽光,如溪石涧流的呜咽白泉。
身后十人之宽的硕丽金箔山水花屏,金枝玉叶的雍容华丽,皆不如青年周身沉沉浮浮的暗伤默念。
“臣,参见摄政王。”
纵有百般无奈,傅长书还是不得不打碎伤景。
“免礼。”谢陵随意抬起眼皮,“何事请见?”
傅长书起身,轻轻抚平衣摆。微垂眼睫,语气清淡:“摄政王不打算跟着去吗?”
谢陵伸手取了本奏折,轻重不一的敲击案面。神色与言语皆冷沉了,“你大可放心,本王还不至于到色令智昏的地步,担子负在肩头一日,本王就不出囹圄一刻。”
“摄政王这话说早了,”傅长书落落大大一笑,“摄政王若是真如此言,何必让那个小姑娘奔赴鲜卑。”
智者见智,聪明人的谈话虽语焉不详,但深意易懂。
一点随性而为,被人看穿且言的透彻。谢陵慢慢褪去戚容,换上一副鸷冷阴凉的脸谱。
言道:“你既然猜出了,本王也不想实则虚之,鲜卑我一定要去!”
言之凿凿,意之确确,不容置喙。
傅长书郁然一笑,而后散去心中的积蓄愁闷,依旧姿态得体道:
“还请摄政王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恕臣不能熟视无睹坐以待毙。”
谢陵垂低头颅,沉吟不语,良久后幽幽开口:
“他一句话都没留给我,只让我记住他的模样。旁的一概不言,你猜他还会回来吗?”
最鲜活的模样留与君,最坏的结局许就是经年累月后,那模样就成了他心里死气沉沉的画卷。
“罗织公主不是留在高京为质?”傅长书避重就轻,尽量不做最坏的打算。
“亓御…与罗刹结下的血海深仇的死结,罗织之所以留下,是因为他想还罗织一份恩情保护罗织罢了,”谢陵缓慢抬起头,“鲜卑事毕,神机营就要直奔西南海崖,届时…可想而知。”
亓御的蓝图已然描绘完毕,地方军府集结应战,‘征将’之策募集良将,哪怕战火四起,各方也有实力可以应对。
唯有西南海崖,亓御必是亲临其境,终结往恨宿仇。
傅长书话在喉咙难言,本想说的劝诫,此刻都结为重石,压的心口沉重。
“亓少将军让您记住他,未必然就会如此……”
“……傅许,伯阳皇兄留给你的话,你清楚了吗?”谢陵直视傅长书,“原本,我能等,等到留君长大些,可是我贪恋他在我身边的日子…所以我片刻也等不住……我想知道亓御究竟要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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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尽矣,陌道苍茫。甲声有章的响彻旷野,几点明星澄亮,孤立在无边无际的夜幕冰河。
枯柴老枝烧的吱吱作响,噼啪声里火焰愈加旺盛明亮。
裹着风衣的林硕借着火光瞧清了高京的来信,笑的前仰后合。
他道:“摄政王不能人事,且不育子嗣……不是…,亓少将军怎么看这事?”
伍子逢冷瞥了眼林硕,暗暗沉下心,这样不光彩且极其失颜面的是事…居然提上了廊庙,竟还传到了四境。
千古奇耻,莫过如此吧?
亓御倏地夺了信,掌中力化为齑粉,目色疾厉的看了眼林硕。
而后,兀自于火堆旁坐下,冷峻清然的面容被火光照的清晰可鉴,鬼斧神工雕刻的绝佳轮廓,美则美矣却煞气骇人。
“我…是不是太…贪心不足?”亓御嗓音磁沉如迷。
林硕作死的抓了把火焰,不嫌手炙热的发疼,言语道断两个字:“确实!”
亓御抬眼,眼色如刀的扫了他一眼,“怎么说?”
林硕拍着大腿,呸了句:“罗刹国跟你言和?可能吗?!罗织就是个幌子!骗骗朝堂那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尚可,给你那个摄政王上点眼药也成,在我这,死也不信你能言和!决战还差不多!你说是不是?!”
同场战役爬出来的,到底还是有几分敏锐察觉。亓御不可置否。
林硕平复激昂,冷静道:“你若是真打了决战的心思,先前那般跟摄政王相处,确实有些贪心了,一边抱着必死之心的决战念头,一边又让摄政王记着你,着实…混账了…”
“再说不好听点,你这回真交代在海崖了,真让摄政王记住你一生?…那可真辛苦…。”
“那又如何?”火光里的亓御神情决绝,极其专断霸道的口吻叙着话:“除了我,他谁也不能记在心里。我就是要他只能记住我,我不要什么默默无闻之情,我的只能是我的。王渊澄、扶昃那套,屈得慌。”
“恨也好,爱也罢。我管不了他身边今后会有谁作伴,但我一定要他的心只属于我。”
林硕错愕呆愣,而后仰首遥望夜空。
他思量一息,至死不渝的倾心一人,却藏着掖着不让他知道抑或是大义凛然的不求回报……约摸是圣人的行举。
他们都是活在凡尘的俗人,大义灭亲不够,难道连自私的让心悦之人心中只能有自己也不行?那还不如剃度出家,青灯古佛木鱼作伴的好。
“也是,情圣几多,不缺你这一个,混蛋点就混蛋点吧…”林硕本欲拍拍亓御肩头,却被亓御拦下。
他言:“有暇评头论足于我,不如想清楚宇文岂想作甚。”
林硕身子一僵,“他要宇文嵚联姻,笼络人心,我也是俗人,不能看着崟崟娶妻。”
前些日子既要与扶明等人忙着阻击东突厥,又要防着北突厥趁乱投机取巧。鲜卑内讧之余,还要以防战火殃及边境。
林硕心力交瘁之余,难得见宇文嵚一面,才得知宇文嵚被联姻。只能下下策的送上门,给宇文岂留把柄。
好在宇文岂尚愿给亓御这个表亲几分薄面,才拖住宇文嵚的婚事。
亓御嗤之以鼻:“笼络人心这种事,宇文岂自己能来,宇文岸也能来,再不济宇文岁也不小了,怎么偏挑了宇文嵚?林硕,你是关心则乱。”
明知是虎山里的捕兽陷阱,却不能不跳。
“那能怎么办?摄政王要是这个地步,你不乱?”林硕秉持独痛痛不如众痛痛的卑劣精神,言道。
亓御呵声,挥灭了火堆。隐在如墨夜色里,凉声一语:“宇文岁做不了人质,宇文岂笃定你不会动宇文家的人,我顶多为你游说,争取时间,你直接劫了宇文嵚走人。”
“那火.器呢?”林硕不愿交火.器。
“给宇文岂,随他用。”亓御不甚在乎,“待他用完了,你挑时间收回就成。”
林硕一行人随着亓御的动作,陆陆续续翻身上马,“那你…直接转去海崖?”
无人回应林硕,仓促的马蹄声响起,借着微弱的火把光亮,他瞧见亓御乘马一骑红尘而去。
宇文岂栗色发编就齐整,额间系着琉璃黄的白驳玉片额饰,深邃如海的瞳孔倒映着素未谋面的表亲——亓御。
依照中原礼仪,宇文岂客气热络的给亓御上了茶饮。
亓御端起杯茶水,垂目瞧了茶水上漂浮的绿芽。浅尝辄止,抬起头看着宇文部如今的当家人宇文岂。
宇文岸相貌秉性皆坚实如堤岸,能挡住滔天洪流,却也坚直过头。宇文嵚生的冶丽,聪明伶俐,城府有限。宇文岁相貌英朗犷野,身手也是极好,却是鲁莽率性。
如此比较一番,亓御能明白为何是眼前这个沉稳斯文的宇文岂做了当家人——衣冠禽兽,城府森然。
宇文岂不漏痕迹的打量了眼前冷然稳重的表弟,满意之余,却也心事重重——无事不登三宝殿。
“御表弟怎么得空来鲜卑做客?”宇文岂温文笑着。
亓御淡笑以对:“二表兄,林硕乃是我的部下参军,我自然要亲自走这一遭。”
宇文岂不说话,也不变脸。只是想着如何破局,然,一个家仆却行色匆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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