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画中自己的模样,毕空眼睛一亮,露出些许笑容:“这还不够好吗?哥哥对自己太过严格了。”
话毕,他又蹲下来小心地去捡地上的碎纸,笑轩愣愣看着他欣赏着那些已经破损了的残品,心头涌上难以言说的感觉。
笑轩:“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毕空偏头看向他:“哥哥觉得哪里不够好?”
“眼睛。”笑轩摇了摇头,“眼睛画得不像,你要不要我给你拿个铜镜过来对比一下?”
他在画画的事情上,一向都很吹毛求疵,但如果毕空自己都觉得很像了的话,他也不会再强人所难。
也许毕空是坐累了,才这样说的呢?这个念头浮上心头,方才另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立马消了一干二净,笑轩取了个铜镜给他。
毕空看都没看铜镜一眼,继续笑着问:“那你觉得,我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他眼睛一闪一闪的盯着笑轩,笑轩被那双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不配落入那双眼睛里,别过了眼神,“我就是不知道你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我要知道就画出来了。”
“可我的眼睛不就在这么?”毕空忍住了凑到他面前的冲动。
“它的模样是在那里,可是它的神在那里,小殿下啊小殿下,你的神落在哪里去了?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怎样画,别看我刚刚淡定,我心底烦的想掀了这屋子。”笑轩摩挲着毛笔杆子,忽然想到画时心底的疑惑,玩笑道,“你的神别是落在了哪家小姑娘那里,捡不回来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毕空捏着碎纸的手僵住,脸蹭的红了。
笑轩心也随着咯噔一声响,他顾不上之前心中的戒备,又回到了当年大哥哥的状态,难以置信道:“不是吧?真的啊?我说你你你……你虽然是个王爷,但名义上还挂着修行和尚的名头呢!你快把心先收回来,否则苦了你们俩人。”
毕空抿着嘴,眼睛盯着画,憋了一会儿,给了他一个字的回复:“不。”
“……”笑轩愣了愣,但转念想想也是,十几岁的少年在爱情上都很热烈,他这样突然逼迫人家,是不太好,于是他拐弯问,“那她知道了吗?”
“应该不知道。”毕空声音越来越小。
笑轩松了一口气:“等你自由了再告诉人家小姑娘。”
毕空犹豫片刻,状作随意问道:“那如果永远不得自由呢?”
“你这个毕空,难道你还想人家陪你一辈子被枷锁困着?”笑轩说完这话也忍不住心疼这个孩子,转念一想,道,“不过她若喜欢你,也算是甘之若饴。”
毕空放下画纸,看着他道:“终于不叫我殿下了,哥哥今日一波三折的,可真是吓得我心惊胆战,唯恐说错一个字就把你吓走了。”
此时已经推心置腹讲了一番话,于笑轩再想端起距离就不那么容易了,只能戏谑道:“你还会害怕说错话?你当年才七岁,和我分别的那天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毕空笑容僵住,干巴巴道:“不记得。”
笑轩哈哈大笑:“现在知道害羞了?当年不还很坚定地说要八抬大轿把我接回去啊?”
那时候他被这孩子吓得够呛,现在挖出他的黑历史打击报复一番,心里也感觉十分爽快。
毕空苦笑:“别说了。”
他眼底苦涩,这八年来他没有别的机会去遇见别的人,也曾夜晚躺在床上少年心事想过很多次两人相逢的场景,想过很多次他的变化。
却没想过这样的生疏客气。他每一个生疏的称呼和眼神,都让他难捱无比好像凌迟,想立刻从这深宫中逃离,又不想错过难得一次的相遇。
他捏着画纸的手越发用力,薄薄一张纸承受不了什么压力,他只能捏得自己一人手指生疼,垂着眼眸掩着落寞。
“设若我告诉你,我的神丢哪儿去了,你就能画出满意的画么?”毕空抬眼看着他,眼底笑意一清二楚。
笑轩:“你愿意说?”
毕空喉咙动了动,还是摇头:“算了,时间还长,不急于这一时。”
“为什么突然又不说了?”笑轩扶额,心道青春期的小男孩儿真难伺候,还是小时候容易懂多了。
毕空微笑道:“是哥哥自己让我不要告诉他。”
这话里涵义深厚,笑轩呆了半晌都没理解个中深意:“可是你告诉我无妨啊,我还能帮你盯……”
……
他的话戛然而止,殿内倏地鸦雀无声。
毕空一动不动盯着笑轩,看着他的神情慢慢从满不在乎到僵住。
笑轩被那双自己亲自盖戳的清澈动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哥哥在想什么?”毕空莞尔一笑,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里若隐若现着戏谑的笑意。
“……”笑轩立马停止挣扎,假装冷静,别过头,“没想什么。”
毕空道:“哥哥在宫中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我只是怕哥哥不小心说漏嘴说出去罢了,既然哥哥让我别告诉他,我干脆一个人都不说,岂不是更好?”
他到底还是不敢说出心意,在这儿欲盖弥彰。
“是是是,更好更好。”笑轩扶着桌子默默转过身去,脸都涨红了,宽大袖子下的手使劲掐着自己的肉。
他刚刚是魔怔了吗,怎么会误以为毕空喜欢自己这么一个糙汉子?笑轩猛摇头,他一定是今天起太早了,神志不清。
大概是他心里有鬼,越发觉得静谧的殿内十分诡异,病急乱投医道:“嗯……今日我怕是也画不出好画了,不如你歇一晚,作为补偿,明日我给你再画一副画像带回去如何?”
毕空轻轻点头:“画两幅我的画像哥哥不会腻吗?”
笑轩嗤笑一声:“我今天画了你一个下午,也没画腻啊。”
“哥哥要不画一副自己的画像?”毕空道,“我倒是好奇你凭空想象会怎么画自己呢。”
笑轩闻言心动了,他确实还没画过自己,笑道:“那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自己画得无比厉害,身穿战袍手持长剑脚踏祥云。”
毕空失笑:“为什么一定要那样?现在这样不好吗?”
“现在这样?”笑轩挑眉,拿起刚刚给毕空的镜子,突然发现自己今早上觐见时的耳坠还吊着,脸色黑了又黑,粗暴地想取下它,却扯疼了自己。
毕空被他倒吸冷气的声音吓得心慌,赶忙过去替他温柔地取下了一对双珠耳坠,握在手上只觉得触碰到的肌肤都发热:“不喜欢,为什么要戴着?”
“去问你皇奶奶。”说到这个笑轩就来气,没好气道,“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毕空眼睛一亮,抬眼看他:“可以吗?”
笑轩噎了一下,啼笑皆非,一把抢回来:“你一个大老爷们要这东西干什么!”
毕空神色一黯,垂眸不语。
“……”笑轩从小就招架不住他撒娇,本以为长大了会更好,却没想到长大了反而变本加厉。他咬牙又把抢回来的耳坠塞人手里,“送你了,你别再送别人姑娘就好。”
他不敢想象戴自己耳朵上的东西在别的女人耳朵上的场景,一想就鸡皮疙瘩满地。
“嗯,不会给任何人的。”毕空心里欣喜万分,面上却维持着浅浅笑容,把一对小小耳坠握在手中,珍重地放在了怀里。
看着这一幕的笑轩捏了捏眉心,无奈摇头:“没见过一个大老爷们喜欢这么娘里娘气的东西。”
毕空笑而不语,心情甚好。
他喜欢的,可不是那个耳环。
第19章 第十九章
黑云沉寂在一座华丽府邸上,月光依稀被繁茂的古树叶遮住,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趁着夜色翻墙进了大门紧闭的府邸。府邸牌匾上的字凌厉深厚,赫然写着三个字——公主府。
这个时代只有一个公主。
那个斗篷人翻墙跳下后身形晃了晃,露出了他那略显发福的身子,府内的狗寻味儿赶来,还没来得及吠两声,就被那斗篷人塞狗嘴里的骨头震住,乖乖倒下了。
“大人可快些,莫在畜生那里浪费时间。”突然古树树干后面传来声音。
斗篷人拍拍身上的灰,跟着声音的源头走了。
长公主府内奢靡无度,光是供养的面首就有三十多人,若是在皇子皇孙繁盛的年代,任谁也不会来供奉这位怎么看都没有前途的长公主殿下。但可惜,皇子皇孙不是流放就是剔出来玉牒。
否则张旭川也不想侍奉这么一位没头脑的妇人,同为妇人又是母女,女皇陛下可不知道比这位长公主刘沂精明到哪儿去了。
张旭川前脚刚进长公主招待人的厅堂,就被美酒美色给闪到了眼——这哪有密谋大事的气氛?这是巴不得全城人都晓得长公主私自结交大臣还差不多?
“难道就是蠢到无可救药,陛下才懒得对她下手?”张旭川心想。
刘沂一身白色长裙点缀数不清的珍珠,洁白长裙同她浓妆鲜明对比。她一手揽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好不潇洒快意。
刘沂:“大人为何迟迟不进来?今夜可是本殿下为你一人准备的,莫要拘谨,好好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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