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就好像透明人一样,没有一点儿存在感。周遭不少已经没事的考生都噙着笑看着他们俩,笑轩模糊听见有人交头接耳:
“魏公子还是这么嚣张跋扈啊,让他教训这乡巴佬也好。”
“是啊,你没看见那乡巴佬盯着自己画痴痴笑着的傻子样……还以为自己画了什么旷世神作?”
……
笑轩好歹心理成了年,懒得同孩子计较,嘴上正要随便敷衍几句,突然一声尖细男声从殿外拉长了传进来,惊了人一身鸡皮疙瘩。
第10章 第十章
这一声来的突兀,兀自惹得大殿内死一般寂静了好半晌,大学士还算淡定,盯了闹事的小孩儿们一眼,领头跪下恭迎陛下。
笑轩跪在地上,他不同于一般小孩儿,别人都把头埋得很低,唯恐冒犯圣颜,唯独他敢不停眼睛上瞟。
他心底好奇着这手握帝国政权,一边杀伐果断将自己子孙赶尽杀绝,另一边又安抚民心赢得百姓狂呼圣明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也许是苍老的,也许是浓妆艳抹的,也许是气场逼人的……他想过很多次,以前对着毕空的脸时,他就无比好奇这位女强人的模样,然而他没想到,只一眼便让他呆了。
女皇的气场不该是这样……这样的……温和。她接受众人的跪拜,但没有昂首挺胸骄矜地走进,她杀伐果断,却没有在这些孩子面前露出丝毫戾气。
笑轩愣愣地低下头,这就是毕空的奶奶啊,毕空能有如此气度,果然还是在女皇身畔耳濡目染出来的么。
“朕选这题目,倒没想为难你们。对于禅意世人都一知半解,所以你们不必担忧自己的答案不正确。”女皇随意携起一张考卷,缓缓道,“起来吧。”
“谢主隆恩。”
在张大学士的带领下,孩子们谢恩的声音参差不齐。笑轩笃定女皇一定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因为她听见这些清脆稚嫩又参差不齐的声音时,抿嘴笑了。
她又道:“朕也是突然想过来看看,你们不用拘谨。”
“是。”张大学士替孩子们应了,横了身后孩儿们一眼,笑道,“今年的考生各有千秋。”
他横的是笑轩和方才惹事的那位公子,意义不言而喻。
女皇敷衍地嗯了一声,继续随手翻看着,期间有意无意抽出来几张来随口点评几句。张大学士并不懂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只是乖乖垂手立在一旁,笑着应着话。
有的画了佛像,有的画了菩萨……小儿们所知不多,并没有多少心意,唯独笑轩的山水画在其中格外引人注目。
引人注目自然也引得了女皇的注意。果然,她抽出了这张考卷,眉头微皱,看向一旁长相清秀的男人,问道:“你觉得这幅画如何?”
那男人只不过是个面首,因为平时能舞文弄墨,比其他面首地位稍稍高些,然而此刻他也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只好看着眼色道:“小孩子不懂什么是禅意,慌忙之下挑了自己最擅长的画也是有可能的。”
笑轩不为所动,他前世已经见过不少这类胡乱评价的人,对这种人,他早就没了脾气。
但他略略好奇女皇的反应,方才女皇随口点评的几幅,说得很是中肯,一看就是对丹青很有一番造诣,也是在她执政期间,宫廷画师这职业才飞升至今时今日这般光景,无数富贵子弟为其争得头破血流。
“张旭川,这画谁做的。”女皇递过去。
画卷对名字做了处理,以免考官受贿,张大学士也不敢放着圣上的面去撕遮挡名字的纸,问道:“这幅画是谁的?”
笑轩走了出来,行礼:“参见陛下,这画是小的拙作。”
“嗯,你站好回话。”
“是。”笑轩发现自己已经拳心冒汗,心底倍感滑稽。
前世画画无人问津,今世本想潦草一生,谁料造化弄人,随便一画便被最高领导人看到了。
女皇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好像想不通这浑身上下精灵气的小孩儿,竟然画出这么淡雅的作品。她问道:“你作这画有何特殊之意?”
笑轩抿嘴笑道:“草民才疏学浅,不敢妄议佛教,听到禅意时,只能想到一个曾见过几面的和尚。”
那个人就是你孙子。笑轩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女皇神色微妙,虽然笑着,但叫人捉摸不透:“那你觉得他便是禅意?”
笑轩看见她那的似笑非笑的模样,缄默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
他也不知道禅意究竟是什么东西,想到毕空了也无非是因为两人交情好,如果他和无朝住持关系好点,说不定他可能就想到的是无朝了。
“那么,你为何画的是山水,而不是人?”女皇问。
这个问题简单,当然是因为山水画简单啊。笑轩内心呐喊,面上却始终乖乖笑着,胡扯道:“若是画成人,草民觉得太俗气,他的意境,单单是用笔触画那是画不出来的。就像草民曾听说过远古留下一句无名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是用来形容绝世美人的,诗中没有美人,但美人就靠花儿云儿的想念,形象跃然纸上,正是这诗给了草民灵感。”
说完笑轩很感动,他胡说八道的本领又变强了,竟还能引经据典用上李白的诗。
果然殿内稍微有点儿文艺情怀的文人们纷纷动容,深觉这小孩儿并非池中之物。尤其是考官张旭川,他听见这番话后,山羊胡都颤了颤,十分欣赏。
看来这次考试稳了。笑轩欣慰地想。
女皇盯着这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有所赞赏时,她却把画重归原位,不置可否,吝啬再给一个字的评价,只回头看向她的面首,笑道:“你猜错了。”
那男人笑容一僵:“看到这样的小孩儿,奴才觉得大平未来熠熠生辉。”
“马屁精。”女皇笑嗔一声,瞥了眼张大学生。
张旭川摸不透女皇心思,也不知道笑轩方才是否哪句话说的不对惹到了这位女皇,在他看来笑轩是有才之士,不能埋没的。但是女皇的意思……张旭川进退维谷,他不想放弃笑轩,又不敢得罪九五至尊。
女皇突兀闯进来,在一群人中搅了个胡搅蛮缠,声势浩大地来,轰轰烈烈地走,留下各位梓灵殿画师考官和考生们风中凌乱。
所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送走那位看着慈祥的女皇,大家却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最初惹笑轩事的人吹了声口哨,呦呵风凉话:“总有野鸡出风头,瞧,还不是被打回原形哟——”
这小公子是长公主驸马魏智本家的表少爷魏逸,方才女皇也粗略夸了他的画两句,这风势倾向一目了然,就算方才大多数人为笑轩动容了,现在也识时务者为俊杰,纷纷倒戈到魏逸身边。
“是啊,魏少爷识人真准!”
“魏少爷不仅识人准,而且画也出彩,那写意的佛像好像活的!”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画写意画呢,谢少爷的才智委实令人心服口服。”
……
这些人各个年龄不大,但都是士族子弟,没有哪个不是见风使舵的人精。
笑轩听着他们喧闹声,活动着自己不久前才活动过的胳膊肩膀,无聊得四处张望,正好和门口的张旭川撞了个四目相对,他面无表情盯着笑轩,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笑轩动作顿住了,一种名为无聊的情绪在心底泛滥成灾。
果然,这个操蛋的世界果然还是那样索然无味。
笑轩也满不在乎地跟着太监离开了。
十天后,梓灵殿画童的榜单贴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上,二十多人中择出五人。
笑轩纠结一会儿,还是抱着走路散步的心态跑了过去。
选上也好,选不上也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莫名其妙地失败了,他在这件事上运气简直差得宛如扫把星转世。
东门只榜单被围得水泄不通,因为大平朝文化丰富,养得如今的大平人都对琴棋书画颇为感兴趣,笑轩花了好一番气力才挤了进去,人群里汗臭味熏天,于笑轩捂着鼻子踮着脚伸长脖子去看。
“谢逸、王风林、罗一伦、高稽、笑轩……嗯?这个笑轩是谁,没听过这个名号?姓笑吗?”
“谁家的儿子?”
“不知道啊,别是那个谁家老管家的远房亲戚吧?”
“别逗了,怎么可能。”
笑轩常常挂在脸上的欠揍的笑僵住消失了……不属于十岁小儿的成熟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盯着最后那个名字一动不动,手脚冰凉,头晕目眩,两脚几乎发软。
为什么?他明明不该出现在榜单上的,他怎么会出现在榜单上呢,他不是已经被女皇无声的抹杀了吗……
“我……”笑轩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觉得暖阳竟然那么眩目,他想挤出素日里惯用的笑容掩饰内心的无措,但是怎样都挤不出来,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
“我居然成功了……”他笑着摇摇头,跌跌撞撞挤出了人群。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张旭川执意留下了他,巨大的喜悦和不真实感在他心底打转,笑轩感觉自己脚步都飘了起来,狂奔的身影踉跄了好几次。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卡文卡的难受,这本书写到这儿我已经因为私心加了很多东西,但是现在才发现这些东西不应该出现小说里Orz如果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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