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晋雅懂得这个道理,想到爸爸闯了大祸却能逍遥,屈服于现实又不甘不愿,低着头搓手指。
“你家在哪里,远吗?”小姨径自盘算着,“高利贷一天一天滚下去会越来越多,我们早点去还了。”
刘晋雅知道自己不说,小姨也会从妈妈口中知道,据实交代了地址。
“行,时间还早。我们跟大姐说几句话再去。”
“大年初一,他们会在吗?”刘晋雅怀疑,“万一……”
“不在的话,我们回家找大姐的手机,高利贷肯定天天催款,找个联系方式不难。”
“噢!”刘晋雅想起来了,“妈妈的手机正好在我家。”
“太好了,这么顺路,今天肯定能解决了。”
小姨打扮比较浮夸,笑起来却跟妈妈有几分相似,眉眼间透出淳朴温婉的真心实意。刘晋雅感到亲切,不知不觉把小姨当成依靠,加上自己是个容易动摇没主意的人,点点头,跟着小姨回病房。
她们的脚步声到了门口,撑手眯眼的钟瑜晓立即惊醒,直起腰抖抖身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刘晋雅觉着无奈又好笑,王阿姨摇摇头,就连床上的妈妈都扬起迷之慈母笑。
她们三个算是内敛的,小姨见状直接哈哈笑起来, “这孩子都困成什么样了!”
“……”钟瑜晓抿唇,一声不吭地望向刘晋雅。
有点委屈巴巴的意思。
“小姨你坐。”刘晋雅感到求救的信号,给小姨拉了椅子,自己也拿小板凳坐到钟瑜晓旁边。
她一过来,钟瑜晓面色立即缓和了,用手机发条信息询问,“谈什么了?”
刘晋雅低头打字,“等一下我和小姨去找高利贷还钱。”
钟瑜晓对于这件事的对错似乎不大在意,只发了三个字,“我也去。”
刘晋雅刚想回个“好”字,又见钟瑜晓爆发出惊人的打字速度追问。“如果高利贷的事情解决了,你要搬回家里住吗?”
按理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要是一个人,刘晋雅还有迟疑的余地,带上小姨就不一样了。小姨千里迢迢来看妈妈,她总要尽地主之谊,给小姨安排住所,如果高利贷的事情解决了,她把小姨一个人丢在家里面,跑去钟瑜晓家住,怎么看怎么不像话。
她犹豫着,小姨看她在旁边跟朋友玩上了,发话催促,“要不先去吧,晚上再来。”
心里记挂高利贷的事情,刘晋雅也没心思跟妈妈说什么话。现在是中午吃饭的时间,时机合适,她跟妈妈说了再见,带着小姨和钟瑜晓去了小区门口。
大年初一,流氓也要过节,她们没看到可疑的人物,平安回到家里。
上回走得匆忙,窗口没有关上,吹来的风尘让茶几上积了薄薄一层灰,慌乱间碰掉的纸巾盒歪倒在地上,静悄悄没点声响,好不容易有些人味儿的小房子又散了,变得孤冷凄清。
刘晋雅一进门,看着曾经的小窝变成这个样子,心中酸涩。
“小雅,手机呢?”小姨着急。
刘晋雅点头,让小姨和钟瑜晓坐下等待,自己走到房间里去拿妈妈的手机。
妈妈的手机隔了太久已经关了机,她翻出充电线插上,打开之后因为搜索信号有片刻的安静,信号一显示便是疯狂震动,提示音不断。
她吓了一跳,等了会儿才点开最上边的消息。
三天前的。
“是高利贷吗?”小姨是个急性子,追问着,“说什么?”
刘晋雅不大敢相信,看了两遍,确定了才讷讷说出口,“是爸爸,他说……谢谢帮忙还钱,上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话,用这个号码联系我……”
她硬着头皮念出来,胳膊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小姨听起来反应更大,抢过手机,“怎么可能!谁帮他还的钱!”
提到还钱的关键,刘晋雅总算从爸爸肉麻的求情话里抽离出来,心下一动,看向了旁边的钟瑜晓。
钟瑜晓皱眉,“你认为是我还的?”
“不然是谁呢?”刘晋雅思来想去,也就钟瑜晓一个人选。
“不是。”钟瑜晓并不纠结这个问题,起身有礼地讨来手机,看了一遍信息之后认真问她,“这真的是你爸爸吧?”
“是吧。”刘晋雅不熟悉号码,但对爸爸把逗号当成句号用的习惯印象深刻。
钟瑜晓提议,“他认为你妈妈帮他还了钱,道歉并希望挽回,我们完全可以发个信息引他出来,让警察抓他。”
“啊?”刘晋雅愣住,“这能行吗?”
“行不行总要试试。”钟瑜晓匆匆瞥了一眼其他的未读信息,“看得出来,你爸爸真的很想和阿姨和好,就算他没有出现或者抓捕失败,有这个手机号在,抓到他的可能性也增加了不少。”
刘晋雅伸头看,真的看到了爸爸用惯常的语气在求着妈妈原谅,不过说的话很气人,一直在为上次下重手的恶行推脱,甚至说“要不是你还手,我也不会太用力”。
“什么嘛!”刘晋雅抢过,发现这样的说辞有好多条,越来越气。
小姨也一直骂咧咧,跟着说爸爸不要脸。
钟瑜晓完全跟她们两个人不一样,冷静分析,“他越想和好,收到信息就越可能出现。”
上班的时候,刘晋雅已经习惯听钟瑜晓平静的声音,压下激动情绪细细想,不得不承认是这个理。想到爸爸会被警察抓住,为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她便有一种报仇雪恨的痛快感,一时顾不得其他,急急说,“现在发吧,大年初一的,他肯定很希望收到‘家人’的信息,说不定就出现了呢。”
“还是先和你妈妈商量一下,”钟瑜晓考虑得很周到,“你爸爸定罪的关键人物就是你妈妈,你妈妈告他,愿意作证,才能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你妈妈没有想清楚,就算你爸爸被抓了也关不久,白白浪费了这个好机会。”
刘晋雅恍然点头,小姨听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竖起指头,“哇,小钟你这脑子真好使啊。”
“嗯嗯。”刘晋雅也觉得钟瑜晓太靠得住了,“我们这就跟妈妈说一声。”
小姨答应着,“对对对。”
刘晋雅起身要走,看着小姨拿着一个大包不方便才想起另一件事,“小姨,不如你把包放这里吧。”
“啊?”小姨愣住,“为什么。”
刘晋雅才想解释,在玄关换着鞋子的钟瑜晓刷的扫过来一眼,凌厉无比。
“呃。”她打了个寒颤,声音弱下来,“高利贷的问题解决了,您不如在这里住着吧。”
小姨讶然,“你呢?”
刘晋雅抿唇,“我答应朋友陪她一段时间,暂时不回来住。”
听到这个答案,钟瑜晓满意了,微微扬起一个笑。
自从钟瑜晓出了抓爸爸的主意,小姨对钟瑜晓的好感倍增,笑笑说,“那不用了,我在B医院附近找个酒店住下来,方便去照顾大姐。”
刘晋雅愧疚,“这怎么行。”
“没事的。”小姨说,“我跟大姐这么多年没见,恨不得天天陪呢”
刘晋雅想想自家到医院的距离,想劝又没底气——她总不能跟外地来的小姨说,“我教你怎么坐公车搭地铁去B医院”吧?
“哎!你跟我客气什么!”小姨是个直肠子,看到她愁眉苦脸就受不住,“咱们医院见,一家人多聊聊,怎么方便怎么来!”
看到小姨真的没有半点介意,刘晋雅稍稍心安,笑着点头。
她们又去了B医院,路上还担心妈妈如果在睡怎么办,到了发现妈妈精神头十足,已经能够颤巍巍拿勺子喝汤了,在王阿姨的引导下学会一种不急不躁的说法方式,能够缓慢说全,表达自己的意思。
小姨一高兴,把抓爸爸的主意直接说了出来。
妈妈不再是逆来顺受的懦弱模样,点头坚定道,“好,抓他。”
按照计划,刘晋雅听着妈妈的语气,发了一条半真半假的信息给爸爸。爸爸真的回复了,说着这段时间多么苦,拿着极少的钱躲在小出租间里不敢出门。
妈妈冷笑着,让刘晋雅发短信:“你来医院见个面。”
爸爸答应了。
钟瑜晓负责联系好了警方,看时间差不多就在院外等着。
爸爸大概从没有想过懦弱的妈妈敢让警察抓自己,高高兴兴来了,被抓个正着才回过神,对着旁边的刘晋雅骂骂咧咧,“报警抓老子,你这个贱人要遭天打雷劈!”
街上不缺看热闹的人,看着趴地挣扎的爸爸小声议论,指指点点。
爸爸头已经被摁在地上了,还执着地扭过脖子怒斥刘晋雅,眼睛瞪得老大,脏话连篇。
刘晋雅一下子也成了别人关注的对象,难堪地低头,闭眼不去听这个披着父亲外皮的人渣骂咧。
“别理他。”钟瑜晓帮着捂耳朵。
爸爸被警察提着起身,要上警车的时候看到钟瑜晓,楞了一下,忽的大吼,“徐荣元你个狗东西敢阴我,就别藏着躲着,叫个骈头来算什么男人!”
刘晋雅愕然,望过去一眼,见到的是更起劲的爸爸,“小雅,你被骗了,你旁边站的是你老公的相好,快让他们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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