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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年 (岁既晏兮)


  刚提起笔来,就有家人禀报,他本该在宫里当值的臭小子擅离职守不说,还跑去逛花楼,更有甚者,还替一姑娘赎了身,似乎是准备把人接回了家。韩国公本来就青着一张脸,听人禀报这事儿的时候,生生拗断了手里头的笔。
  老太太辛辛苦苦给他张罗亲事,结果他可倒好,这个姑娘不好、那个姑娘不要,死活拖着不娶妻,原来肚子里是打着这个算盘!
  ……
  什么叫“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能进得了门的”?他又有什么念头,还非得打消了不可?
  韩国公这一番话还真真把杨文通给说懵了。
  是他自己惹的祸,他都得想方设法地糊弄过去,更何况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锅,杨文通肯定是坚决不背的。
  韩国公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而杨文通吃得教训多了,也能记得这一点,一般而言,认错态度向来良好。但也仅限于冷静的时候,只要一着急,他就故态复发、智商陡降,只会和他爹硬邦邦地正面刚。
  他现在自觉被扣了一口大锅,语气自然软不下来,再被他爹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数落……结果可想而知,父子俩一站一跪,吵得不可开交,韩国公气急了,将手中的宝剑往桌子上一拍,正准备撂句狠话,就听见“铮”的一声。
  ……
  一截剑尖在地上微微摇晃了几下,就静静地躺在了原地。屋子内的空气也同这静止的剑尖一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杨文通悄悄地撇了一眼被他爹压在手底下的剑柄。
  ——似乎有点眼熟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薛宁那段的时候,脑子里忍不住想:六岁小妖妃、九岁俏皇后……
  (遥想当年,突然感觉自己沧桑了许多2333~)


第19章 诊脉(周三)
  还没等季怀直想好到底该怎么处理薛宁的身份,才能让她日后合情合理地带人进行水利建设,那边就传来了韩国公新认义女的消息。
  季怀直听了李福带过来的消息,愣了片刻——
  早该想到的……
  不过,想到就干,这行动能力,还真是杨文通的风格。
  季怀直倒也没对这个消息感慨多久,注意力紧接着就转到了李福接下来说的这事上了:陈昌嗣回京了。
  *********
  半个时辰后,承明殿东殿。
  季怀直上下打量对面陈昌嗣,眉头夹得死紧,忍了又忍,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质问,“朕知道昌嗣向来勤恳,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身体更重要些。巡视这事儿,大可以慢慢来,你何又必这么赶着?”
  陈昌嗣本来就不甚健壮,他那体型,别说和杨文通比了,就是较常人都是瘦弱些的。不过,他在京城那会儿,再怎么瘦弱,也可以称得上一句身姿挺拔。可这会儿——
  都快瘦成了竹竿了!
  季怀直看着他那身衣服,深深觉得这简直就是挂在他身上的!现在要是吹来一阵风,他都担心这人会不会被吹跑了。
  ——把一年的事压到了半年干,怨不得瘦成这样!
  作为一个工作狂的顶头上司,季怀直得时时刻刻地看着自己的下属,免得人劳累过度给猝死了。
  季怀直拧了拧眉,似乎想起了点什么,语气陡然差了起来,“朕不是让李六跟着你吗?他到底是怎么照顾的?!”说着,又转头对身旁的人道,“叫李六进来,朕倒要问问他,他这大半年都干了些什么!”
  陈昌嗣本以为季怀直会先问他对江南的巡视结果,虽然他时常有折子上奏,但奏折的篇幅有限,一些具体的情况,还是要面奏方能说清楚的。
  他打了一肚子的腹稿,但无奈季怀直不按常理出牌,难得地愣了片刻。眼看着这人已经准备找人算账了,他忙打断着道:“陛下关照微臣近况,臣实在是深感五内。只是……臣每逢盛夏便易消减,如今这状况,实在是体质所致,与人无由。李公公这半年来,照顾微臣已甚是尽心,还望陛下莫要动气。”
  这理由找得……还真是挺敷衍。
  陈昌嗣在京城里头呆了那么些个夏天,也没见他哪一回瘦成这样。不过,李六尽心了这点,季怀直倒是信的,陈昌嗣看起来谦谦君子,却不是随意给人求情的性子,起码在季怀直记忆里,这还是头一回。
  最后,季怀直还是给了陈昌嗣的面子,也没有罚得太重,只是把人打发去了直殿监,教他在那先呆上一个月,暂且做些扫洒庭院之类的事,称得上一句不痛不痒了。
  不过,陈昌嗣这模样,季怀直都担心他这一出门就倒下,“有什么事待会再说,你现在啊……还是召个太医来瞧瞧罢。”
  陈昌嗣脸色有一瞬的凝滞,不过他旋即就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只是隐于袖中的手却紧紧握拳,用力之大,以至于有了几分颤抖。
  他用着同往日一般无二的语气,笑劝道:“陛下可莫要如此。微臣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纵然消减些,也不至于到请医问药的地步,陛下这般兴师动众,倒是让臣惶恐了。”
  季怀直倒是没有察觉到异常,只当是陈昌嗣日常的谦辞,他摇了摇头,道:“就请个太医来,哪里兴师动众了?昌嗣可莫要讳疾忌医。”
  说着,就径直转头对一旁的李福道,“去请位太医来。”陈昌嗣还要再拦,却被殿门口传来的声响打断。两人抬头看去,只见杨文通从门口一步一步地往里挪着。
  这可跟他往日大步流星的姿态大相径庭,季怀直只看了一眼,心中就大概有数了——这约莫是又被韩国公给收拾了。他眉毛一挑,嘲笑道:“你又犯了什么事啊?”
  杨文通抬眼瞪过去,眸中似乎还有几分委屈……季怀直被自己这脑补给惊着了:杨文通会受委屈?他不给别人委屈受都难得了。紧接着就听着他扯着嗓子,不服气地嚎道:“怎么就是我犯事了呢?!”
  那边,陈昌嗣已经起身,对着杨文通行礼道:“杨将军安好。”
  杨文通的目光这才转到陈昌嗣身上,当即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和季怀直那点口角官司,惊奇道:“昌嗣,你这么快就回来啦?”说着,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拍他的肩膀。
  陈昌嗣下意识的要躲,但没等他躲开,杨文通就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凝固、肌肉绷紧,竟显出几分狰狞来。
  季怀直“嘶”了一口气,连忙上去几步,抢在陈昌嗣前面扶住他,呵斥道:“身上有伤也不知道悠着点?!”
  杨文通缓了口气,艰难道:“……让我坐会儿。”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坐下不多时,外头就传来太医求见的声音,杨文通满是意外地往门口那探了探头,口中惊奇道:“这么快?”
  “不是给你请的。”季怀直冲他翻了个大白眼,“不过来的也巧,正好先看看你的。”说着,示意正在行礼的两位太医先到这边来。
  “是外伤。”季怀直又冲当头的那个老太医解释了一句,然后低头问杨文通道,“伤哪了?”
  “……背上。”
  季怀直伸手就去扯他的腰带,杨文通一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季怀直的手腕,大声道:“我来!”
  季怀直满是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他还是犹疑地点了点头,“那行,你自己来吧。”就凭抓着他的这力气,脱个衣裳还是没问题的。
  杨文通几乎是哆嗦着把自己上衣扒了干净,他上半身都被绷带包裹地严严实实,跟又穿了一层衣裳似的,方才伤口应当又撕裂过,此刻正往外洇着血迹。
  眼见随着他的动作,洇染的血痕越扩越大,季怀直几乎是青着脸按住了他,示意一旁的太医上前帮忙。
  拆了那绷带,后背上的血痕就没有了遮掩,数十道鞭痕纵横交错,几乎每道都见了血,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在往外渗血……
  季怀直狠狠地抽了一口凉气。
  杨文通闯祸能力一流,时不时地就得被他爹收拾一顿,但这收拾的后果,季怀直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真是亲爹?!
  后背的伤口被季怀直死死地盯着,杨文通有些不大自在地动了动,感到按在他肩上的手上加力,杨文通不由抬头向季怀直看去,入目便是紧绷下颌,再往上就是季怀直满是凝重的表情。
  见状,杨文通连开口安慰道:“我爹他揍我有经验的,这些伤看着疼,事实上……”
  他顿了顿,到底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不疼”。
  “……还是有点疼的。”
  ——这会子还有心情耍宝。
  季怀直抿了抿唇,没搭他的话,视线依旧落在他背上伤痕上。
  见自己的安慰没什么效果,杨文通也有些讪讪。感觉到季怀直落在他背上、如有实质的视线,杨文通到底还是坐不安稳,视线在屋子里头四处乱瞟,希望找出点什么来,也好把季怀直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他这么一看,倒是看出点不同来,“昌嗣,你怎么了?”
  季怀直倒是如愿被转移了注意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看到陈昌嗣似乎有些疲惫的脸色,“……昌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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