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段清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原本法印松动并非大事,可鸣儿竟在这时候被邪祟咬了,虽然法印能替他抵挡部分邪气,但就是那零星一点流窜进体内也能要了他的命啊!”
江其琛:“所以,他前几日与我通了心意,情绪波动导致法印松动的更狠了,才会让性情也变了?”
段清深:“约束久了的人,忽然松了束缚,能不让邪气有机可趁么?”
江其琛的心头好似被人捏在手心里,那手一会松一会紧,生生勒的他喘不过气来。他一双手攥的铁紧,连指甲嵌入掌心也毫不自知:“师公,那现在怎么办?”
“若非无量法印,鸣儿早已药石无医了……我已经用银针将他体内的邪气暂时压制住了,但若是想要长久的根除邪毒,唯有……”段清深顿了顿,转身深深的望进江其琛眼睛里:“废去他一身武功,断其七经八脉,彻底……脱胎换骨。”
江其琛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清深,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遍寻不见半分桃色,他动了动嘴唇,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若是如此……同废人有何区别?师公,你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江其琛转过身,颤着手抚上陆鸣微凉的侧脸,心里的苦楚翻江倒海的快要将他淹没。
“或者,我以针封住他半成内力,再将毒血放出,而后我与吕兄、刀兄合力巩固无量法印,阻止邪气进一步侵蚀心脉。但他今后不可再心生杂念,不可再动情,如此也许能抵挡一二。”
江其琛放在陆鸣脸上的手一震,而后渐渐在他脸侧收紧。
不可动情……江其琛忽然觉得有些滑稽,但这滑稽中又飘出零星几点庆幸。
他想,还好,还好。
还好没来得及对陆鸣许诺太多,还好没开口对他说一句喜欢,还好刚刚开始,一切……都还能挽回……
他垂下头,肩膀不停耸动起来,竟是在笑。他笑的开怀,犹如春风拂面,宛若桃花盛开。他本就生的出尘,此时一笑更是令人动容。
江其琛站起身,雪白的袖袍毫不留情的从陆鸣身前拂过,带的那人的眼睫也跟着颤了颤。
他向前两步,双膝跪在段清深面前,脸上笑意半分未减:“如此,有劳师公施针,其琛保证,绝不再与陆鸣生出半分情意。定叫他……死了这条心。”
说完,江其琛再不看陆鸣一眼,兀自推门而出。
刚走出药炉,他脚下就是一个踉跄,而后他胸口一痛,一抹腥甜涌了上来。
江其琛推开上来扶他的吕客,对他们的询问充耳不闻。
他将喉间的腥甜硬生生的吞下,踏着满地粉紫色的辛夷花而去。谷中清风掠过,一朵辛夷花不偏不倚的落在江其琛肩头上,他目色冷然,甚至有些迷茫。他伸手将花从肩上拿了下来,举到面前细看起来,不由得想起江油镇上遇到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说,在我们这里,若是喜欢一个人就送那人一朵辛夷花。
江其琛勾了勾嘴角,方才那肆意又放纵的笑意被一抹凄然所取代,他指尖用力,那朵花便在他手中化作一抹粉紫色的尘烟,随着风便消散在这充满药香的山谷中。只有零星一缕幽香,似乎还萦绕在指尖,久久逡巡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在开学前,把文撸完了……后面还有一半的章节,慢慢贴出来……大家可以放心食用,我叫不坑不断更——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选择(1)
陆鸣从一片混沌中醒来,鼻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恍惚中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香半点不及江其琛身上的沉水香好闻。
他合着眼迷蒙了片刻,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直到迟钝的痛觉从手腕上传来,他才睁开眼,把手腕举到面前看了一眼。
对了,是段爷爷给他放血来着……后来呢?他好像被扎了几针,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陆鸣撑着胳膊从床上坐了起来,四下环顾一番,房中空无一人:“回梵院了啊……”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微一拂手灭了那盏檀香:“怪味,闻的人浑浑噩噩的。”
陆鸣揉了揉额角,感觉脑子像是被水泡过一般,又沉又重的。
然而,他刚动作了几下便堪堪停住了手,身体不自觉的顿了一下,随即合目凝神,真气在体内运
转一个周天。再睁开眼,却是满目的疑惑。
“我的内力……怎么只剩一半了?”
不过这点疑惑很快就过去了,他昏睡之前还好好的,又没受什么内伤。左不过是段爷爷使了什么法子,把他的内力封住了。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陆鸣漆黑的眸子顿时一亮,吟霜的声音,他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陆鸣一脸欣喜的出了门,寻着笛声而去。
那笛声时而低吟,时而婉转,时而缥缈,时而清远。
药王谷中处处皆是辛夷花,而越接近那笛声,陆鸣脚下的辛夷花瓣上结着的白霜越厚。
梵院的清池旁,遥遥的可以望见一个白衣身影。
江其琛背对着陆鸣,白玉笛子横在嘴边,他修长的手指轻柔的在笛身上一起一落,动人的旋律便从中传出。
只是,那到底是吟霜,饶是江其琛并未几分内力,大片的霜花就已经落了满地,在他脚下结了厚厚的一层。
陆鸣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唯恐惊扰了江其琛,打断这绵延的天籁。
他在离江其琛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周围已经浸满了一层霜华,陆鸣失了一半的内力,站的久了便觉得寒气逼人,没忍住打了一个冷战。
悠扬的笛声戛然而止,江其琛缓缓转过身,目光瞥见身后的陆鸣有片刻的迟疑,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陆鸣身上浮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不说话的时候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那白霜更衬的他整个人冷若冰霜。
江其琛长袖一挥,周遭的霜华顿时被他雄厚的内力所融化。
他执着吟霜走到陆鸣面前,整个人清冷的仿佛雨后清池中的水莲。
陆鸣却恍若未觉似的,难得绽开了笑颜。
陆鸣道:“你好坏啊,拿走了吟霜不还给我,自己偷偷吹。”
江其琛俯首看了一眼吟霜,指尖不动声色的在尾端刻着的“鸣”字上摩挲着,而后将吟霜放进陆鸣手中,沉声道:“还给你。”
陆鸣接过了吟霜,脸上笑意更浓,像是寻回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可惜我不通音律,吹不出冰封千里。”
江其琛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可面上却仍旧无甚表情:“既是武器,能杀敌便可。”
“说的也是。”陆鸣把吟霜插进腰间,这才想起来问自己的事:“对了其琛,为什么我身上少了一半的内力?”
他那一句“其琛”叫的无比自然,似乎是已经喊了多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可就是这一声,让江其琛蹙起了眉,先前还只是清冷的脸,顿时阴沉起来。
他眸中毫不掩饰的凝起一抹厌色,直直的望进陆鸣含星的眼睛里,冷声道:“你可知自己的身份?莫不是我将你宠的无法无天了?我的名字,也是你喊的么?”
瞬间,仅仅是在一瞬间,陆鸣嘴边的笑容硬生生僵在那里,勾成一个不上不下却极度尴尬的弧度:“你……怎么了……”
“是我怎么了,还是你怎么了?”江其琛的声音冷的像一把冰刀,生生将陆鸣颤的一个激灵:“先前你邪气入体,我怕引得你情绪波动导致邪毒发作,才默许了几次。怎么,你就真的搞不清自己在什么位置了么?我把你当儿子养,你还敢对我有非分之想?”
陆鸣眼中的星辰黯淡了下去,只零星有几点光亮,不死心的闪烁着。然后,他开口,声音有些颤抖:“非分之想?”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同一个男人说喜欢,不觉得自己很恶心么?”
寒意从四面八方而来,顷刻间便席卷陆鸣全身,他脚底一软,忍不住后退一步。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其琛,他前几日分明还同自己言笑晏晏。那晚……他分明还吻了自己……
“可是那晚……你还……”
“那晚……”江其琛毫不留情的将陆鸣未说完的话打断:“那晚,不过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陆鸣兀自呢喃着重复这几个字,眼里忽明忽暗闪烁的微光终于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所熄灭。
是了,一时兴起。
江其琛虽然亲吻过他,但却从未开口对他说过一句喜欢,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过是陆鸣自己的臆想罢了。他以为那人亲了自己,就是喜欢自己。陆鸣如何能知晓,那一吻的背后,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
江其琛是谪仙一般的人,如何会喜欢他的。他仗着自己邪气入体,便不管不顾的不要脸起来,整日缠在江其琛身边,一定是叫他生出了许多烦腻之情。
陆鸣之前生出的那些旖念,被江其琛这四个字,瞬间撕得粉碎。
他从不曾得到过什么,就在前几日,陆鸣以为自己抓住了,他还不止一次的感激上苍,谢谢老天爷愿意垂怜他一片真心。他以为那经年生根在心头的种子,终于要开花结果了。却原来,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