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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令 完结+番外 (兔八啃)



陆鸣将琉璃瓶搁在床边的小几上,俯下身凑近昏睡的江其琛,在他如玉的脸颊上印下一吻。然后,他坐在江其琛床边,从被子里摸索到江其琛柔软无骨的小臂,不轻不重的揉捏起来。

“开春的第一波辛夷花,我守着盼着好多天终于开了。”陆鸣边按边说:“挑了几朵开的最好的,特地采来和你一起看。”

陆鸣眉目柔和,神情专注。

其实仔细看,陆鸣怎么都不像是能和“柔和”沾边的长相,他天生眉眼锋利,气质凌冽,嘴唇抿起来的时候刚好呈个“一”字,看起来薄情的很。他下颌棱角很是分明,刀削出来似的,脸上没表情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但偏偏对着江其琛的时候,他似乎总是将周身颤人的冰霜都融化了似的,一颦一簇,深情款款,眼波流转,宛若涟漪荡漾。

“昨天收到花无道的信了,他继任天眼宗宗主了,不敢相信吧,他那么不正经的一个人。上个月他来看你的时候,换了身天眼宗的道袍,白白净净的,差点没认出来。”陆鸣忆起那个总是张扬的穿着一身红衣的男子,轻声说:“他变了很多,从前那股嚣张的气焰也敛去不少,整个人都稳重了。”

“玄风到底曾是天眼宗的人,花无道废了他的武功把他囚在后山,让他整日对着萧宗主和玄御真人的衣冠冢静思己过。他虽然害了很多人,害了你,但这也算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鸣换了只手:“赫仑连玉死乞白赖缠了我好久,我都没肯放他进来。真不知道我们分开这五年,你到底跟他好到什么地步了,让他这么惦记你。”

“金莲教,这次算是彻底的歼灭了。剩下的那些人包括木尧,都交给天眼宗处置了。”

陆鸣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摊开手掌将里面的红色药丸倒了出来,而后轻柔的掰开江其琛的下颚,将药丸塞了进去。

他端起桌边的水喝了一口,欺身附在江其琛温热的唇瓣上,迫使他将那粒药丸吞下去。

陆鸣揪住袖口,仔细的将江其琛嘴边的水渍擦拭干净,轻声说:“沐尧托人送来了薛神医给你配好的解药。你不是想知道我要雪云芝做什么吗?说来好笑,和你分开的那几年,我嘴上说恨你,却在北域四处打听你当年中的毒,好不容易才知道这是薛神医制成的千愁香。后来为了和你碰面,便胡乱寻了个由头,其实这雪云芝是替你找的。”

“我来之前已经让段爷爷看过了,解药没问题。只是他和薛神医都说,你中毒时间太长了,即便用了解药也不能完全如常人一般行走。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能醒过来,即便站不起来了我也是开心的。”

陆鸣伏在床沿上,挽起江其琛的手贴在自己微凉的脸上,出神的看着他的睡颜:“你都睡了三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醒过来?前几日分明动了手指,我亲眼看见的,但是师父他们都说我看错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快醒过来吧,我好想你。”

“其琛,”陆鸣低声呢喃着:“你存心想看我着急是不是,上一次在沐府,你睡了三天已经让我急疯了,这一次你还要睡多久?你在怪我五年都不来找你么?”

“我好像能体会你当年的心情了,只要还活着就是有希望的,对不对?”陆鸣伸出一指,细细的描摹着江其琛的眉眼。

沉甸甸的目光透过江其琛一动不动的睡颜,穿梭到了三个月前,段清深的话犹在耳边回荡。

“当年你邪气入体,无量法印松动。只有两个选择,其一,废去你的武功,断了你周身筋脉,彻底清除邪气。其二,封住你半成内力,再由我、老吕和老刀一起修补好无量法印,暂时压制邪气,其琛选择了第二条路。”

“……代价是什么?”

“无量法印缘何会松动,你可有想过?”

“佛道之物,忌讳心神浮动。”

“无量法印本可以替你挡住邪气侵蚀,但你却因动情导致法印松动,引得邪气入体,除了这两条路,别无他法。其琛毫不犹豫的选了第二条路,但我对他说,若是无量法印再次松动,想保住你的性命,便只有废武功、断筋脉这一条路可走了。”

“所以……当时他才会对我那样绝情,他是怕我再动情?”

“不错。”

“所以当年在裴家祖坛,我邪气大作不受控制,再一次冲破了无量法印,他是要救我,才会废我武功,断我筋脉……”

“这件事本不该由其琛来做,但当时武林中人逼的紧,而且邪气卷土重来势必比前一次更凶险,他没时间犹豫,只能亲手……后来,你被金莲教的人带走了,其琛也不知道是被谁打的,受了好重的内伤,大半年不能走路,就这样还不听劝阻,为了找你把北域翻了个底朝天,硬是被那个花无道打晕了拖回来的,这伤足足养了一年才好转……”

陆鸣从那段写满往事的对话中抽离出来,眼神刚有焦距,又慢慢合上。

他不敢再去回忆自己听到这些话时的感受,他怕自己一想便停不下来,过去五年那些恨意在此时看起来无比的荒唐可笑。

在自己心如死灰的时候,他忘了有一个人是同样的悲痛欲绝。

在自己苟延残喘的时候,他看不见有一个人正缠绵病榻。

那些话便是江其琛一直执着的想要告诉他,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的伤口。

这是陆鸣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的确有“感同身受”,而江其琛对他的感情没有半点比他少。

他不禁去想,若当日是自己要对江其琛挥剑呢?光是这么一想,他便觉得痛不欲生,可那个拿剑的人当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江其琛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亲手伤害他的,又是怎样大海捞针似的拖着重伤的身体,在北域一遍又一遍的找他呢?五年的杳无音讯,五年的一如既往。

可他又怎么会想到,五年后的重逢,是他带着恨意的精心设计和缜密安排,一步一步的为了拿到他的请命符,后来又亲手将他推入无间地狱,在生死之间游离。

陆鸣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烫,他颤着身子呼出一口气,缱绻的呢喃着:“对不起。”

“其琛,对不起,该道歉的人是我,你从没做错过什么,错的是我。”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薛神医那个小药炉里,自己对昏昏欲睡的江其琛的一番试探。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哦?任何事都包括什么?”
“上刀山……下火海……”
“若我要你的命呢?”
“拿去……”

一行清泪顺着紧闭的眼眶流下,沾湿了江其琛贴在陆鸣脸上的手背。

江其琛是真的在践行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陆鸣想,他是真真切切,掏心掏肺的用命来护着自己。

“躺在这的人应该是我。”陆鸣如是说:“其琛,你太傻了。”

陆鸣满面泪痕的欺身上前,颤抖着双唇含住江其琛的,舌尖小心的探入,却再不复从前那般炽热,剩下的只有干涩。

“你起来看看我,回应我,别再躺着了,其琛……”粘腻的泪珠粘在二人脸上,陆鸣发出绝望的低吟。

可床上那个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没关系,”陆鸣从那张俊脸上抬头:“我会等着你,不管多久,五年,十年,一百年。”

“你活一天,我便陪你一天。你若死了,我也绝不苟活。”

陆鸣替江其琛擦去脸上的泪渍,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之后,原本应该沉沉睡着的江其琛,忽而颤了颤眼睫。

半晌,那双眼睛睁开了。

“……鸣……儿……”

沙哑如破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三个月未曾开口的人,说话尚且艰难。

陆鸣周身恍若被雷击中一般,端着杯子的手开始轻颤,但人却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

是幻觉吗?陆鸣想,三个月了,他不止一次听到江其琛的呼唤,可每一次等待他的,都是漫天的失望。

可那声音太过真实了,和从前的每一次都没有半点相同……

再有一声,如果再有一声……

陆鸣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默不作声的等着,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错过一点点的动静。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下去,一片寂静的屋子里,陆鸣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陆鸣眨了眨眼,眸子里方才闪烁起的光亮漠然寂灭。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原来真的是幻觉。

“……鸣……儿……”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怎么……不理我……”

炽热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陆鸣眼中的希冀,他不假思索的回过头,四目相接的一刹那,他几乎是立时飞奔到床前,死命的搂住江其琛尚且软绵绵的身子。

陆鸣埋首于江其琛的颈侧,先是小声呜咽,没多久便演变成了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

江其琛刚从沉睡中醒来,没什么力气,想要安慰又抬不起胳膊,只得轻轻贴近陆鸣的耳畔,哑声说:“……别哭。”

这话放在从前,绝对是温柔缱绻能滴水。但眼下,江其琛那一嗓子黄沙似的语调着实是难听的有点破坏气氛。不过好在,正埋头痛哭的陆鸣没有理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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