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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令 完结+番外 (兔八啃)



他这一生从未觉得有什么事情是难以做到的,五年前有一件,那便是想死死不成。如今,又有了第二件,便是他下不去手。

“不行,”陆鸣挣扎了半天,泄气的说了一句:“我做不到。”

薛神医正拿着针缝合江其琛胸前的伤口,闻言也头也没回,淡声道:“那你喊个下人来弄,就是这下人粗手粗脚的,别再给他弄的伤上加伤。”

陆鸣手上一顿,狠狠的在下唇上咬了一下,一声不吭的握紧了钳子。他尽量下手轻柔,快准狠的将那些瓷片挑干净,生怕弄疼了江其琛。

他刚放下钳子,薛神医又丢了一瓶药和一串纱布过来:“上药会不会?包扎会不会?”

陆鸣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转而再替江其琛包扎上药。等处理好江其琛脚上的伤口,缠上最后一层白纱时,陆鸣的后背已经浮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屋子里终于有了暖意。

薛神医将被子拉到江其琛胸前,转而问道:“他犯病的时候常吃什么药?”

陆鸣微微一愣,旋即走到案前沾了笔墨,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他把药方递给薛神医:“这是五年前的药方,他如今吃什么药我不知道,他随行的人被我支开了,只有这个。”

薛神医眯缝着眼睛看了半晌,拿起笔改了几味,而后又写了一张药方:“两个方子,一个治腿,一个治伤,让人去煎药吧。”

陆鸣一一接过,他将目光转向床上的江其琛。人是已经平静下来了,但眼中的担忧一览无余:“他……”

“不想他死,就别再折腾他了。”薛神医跨上药箱,无奈的摇了摇头:“别回头我做出了解药,他没命吃就笑话了。”

陆鸣身子一震,一副凄惨的表情又挂了出来,硬是看的薛神医连忙摆手,抱着药箱往外跑:“亲娘啊,我真是怕了你了。”

薛神医走后,陆鸣把药方交到下人手上,吩咐他们煎好了送过来,又遣散了打扫屋子的侍女,独自坐在江其琛床边。

从软被中摸索到江其琛微凉的手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这双手,从前总是温热的,还是有力的,一次又一次的护着他。陆鸣轻轻地朝手心里呵了一口气,手指在江其琛的手背上一下一下的搓着,好半天才有了几分暖意。

他合上眼,将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睫轻颤,细声呢喃:“你说的对,我心里还有你。”

“我曾对你说,佛家有言人悟道有三个阶段,勘破、放下和自在。”

“我以为你那样对待我,我该是恨你的。在那日复一日的无边寒境中,支撑着我走下来的便是对你的恨意。是不是很可笑,你都不要我了,可我还放不下你,连苟延残喘的活着想的也都是你。”

“我以为经历了那些之后,我该是要亲手杀了你的。可是我如今看你这般模样,又心如刀绞的恨不得替你受了。你为何总是叫我对你恋念不忘?”

陆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刚经历过一场心神激荡,他已经满面的疲态。他睁开墨色的瞳仁,凝着这命里的劫数,低吟道:“时过境迁,我仍旧放不下你。情之一字,我怕是永远也勘不破了。”

一连两日,江其琛昏睡了多久,陆鸣便守了多久。

换药、喂药、擦身,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下人想插都插不上手。

他们每天就看着自家主子要么抱着江阁主的手发呆,要么就盯着人的脸发呆,整日枯坐在床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不禁纷纷开始脑补这两个人的关系,当日这三少爷可是阴沉着脸从这出去的,走前还特意吩咐了让江阁主自生自灭来着。这不过一夜功夫,江阁主重伤倒地,三少爷就跟丢了魂一样的找过来,还要死要活的哭个不行。

有猫腻,这两个人绝对有猫腻。

怎么看都是三少爷求爱不成,恼羞成怒。要么就是霸王硬上弓不成,气急败坏把人伤着了。

陆鸣拿了本诗经走到床边,淡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们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哎——刚才忘了说,每日傍晚三少爷还要给人念念诗,也不知是在陶冶什么情操……

“今日又下雪了。”陆鸣靠坐在床沿上,低语似的轻声道:“其实我不喜欢雪,因为化雪很冷。但我瞧着外头那一片片的雪白,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着你,后来倒也渐渐爱上了。今天念一首写雪的词给你听可好?”

泛黄的书页翻动着,陆鸣柔声念道:

“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无端听画角,枕畔红冰薄。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

陆鸣目光流转,落在那无甚血色的睡颜上,凝眉细语:“你在做什么梦呢,为何迟迟不肯醒来?词中说‘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那我便不催你,你愿意躺多久,我便陪你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你们清醒一点!你们家三少爷是受阿喂!

“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无端听画角,枕畔红冰薄。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菩萨蛮·朔风吹散三更雪》·纳兰性德





第106章 第一百零五章 决断(5)
不过,江其琛并没有打算躺很久。

第三天深夜,江其琛小扇似的长睫震动几下,艰难的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幽暗的房间里,只点了一根烛火,火芯上下跳脚似的晃动着,映的江其琛的面容忽明忽暗。他无力的眨了两下眼,还没有半点动作,胸前传来的钝痛便叫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心。身下双腿酸软无力,脚底还钻心的疼。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逐渐浮现在脑海里。

是了,鸣儿又丢下他走了。

他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整个人都好似被丢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发冷动弹不得。他当时想什么来着?他想陆鸣在千年寒冰床上躺了一年便是这种感觉么?后来又觉得自己这点冷算的上什么。

身上的痛觉让江其琛的其他感官都变的迟钝起来,他情不自禁的嘤咛一声,倒抽了一口气:“嘶——”

便是这一声,叫一直守在床边的陆鸣醒过神来。

手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江其琛惊愕的向床边看去,便见着陆鸣正抱着他的胳膊伏在床沿上,明显是被自己刚才那一声嘤咛给吵醒了。

陆鸣他……没走?

陆鸣原本伏在床沿上小憩,他睡的很浅就是怕江其琛夜里忽然醒来。谁知他一睁眼便看见江其琛眯瞪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顿时心里一酸。

“你醒了?”陆鸣直起身,微凉的手贴在江其琛脸上:“喝水吗?”

江其琛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陆鸣临走前的态度那样决绝,他还以为在自己腿好能走去找陆鸣之前,那人都不会过来了。

可胸前的钝痛又清晰的提醒着他,这不是梦,这是真的,陆鸣的确在他面前。

江其琛动了动手,想要贴上陆鸣的手,可刚抬起胳膊,便牵扯到胸前的伤口,他没忍住闷哼一声。

“别动。”陆鸣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胳膊,轻声道:“好不容易伤口开始愈合了,你别再乱动叫它崩开了。”

江其琛张了张嘴想喊他一声,可好几天未曾开口的人,声音犹如被风沙刮过一般,竟半天出不了声。

陆鸣放开江其琛的手,下床倒了一杯热水。他轻轻抿了一口,江其琛还以为他在试水温。可下一刻,陆鸣的脸便在眼前放大,他精准无误的凑到江其琛嘴边,一手捏住他的下颌,将一口茶水渡了过来。

微苦的茶水顺着干涩的喉管流入,暖意瞬间蔓延至整个脾胃。

江其琛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陆鸣又以同样的方式给自己喂了一口水。他不过是睡了一觉,这人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你等等……”江其琛嘶哑着嗓子,终于在陆鸣第三次凑上来之前,成功的叫了暂停。

陆鸣放下手中的杯盏,细细的凝着江其琛的神色,轻声道:“怎么了?哪里疼?”

江其琛心里惊疑不定,严重怀疑陆鸣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或者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他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鸣儿?”

陆鸣低低的回应道:“嗯,我在。”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陆鸣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顺了?他不是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吗?他又失忆了?还是在跟他装呢?!

“你……”江其琛不确定的说:“你怎么了?”

陆鸣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执起江其琛搭在床边的手,小心的捧在手心里,而后凑到自己脸上亲昵的蹭了一蹭。

江其琛觉得这个场景太熟悉了……怎么看都跟蹭火龙是时候一模一样,敢情是把他当马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你。”陆鸣微合上眼,挡住连日来的疲惫:“我来的时候,你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全身上下没一处热乎的,我还以为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江其琛心里已经了然了,原来自己是把他吓着了。

江其琛身上处处都不适,处处都觉得疼,可陆鸣这一句话让他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子浓情蜜意,从脚底甜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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