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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尽折腰[系统] 番外完结 (妾在山阳)


  徐禾:“你刚刚不是这语气。”
  不知笑了一下说:“哟,你还会察言观色呢,真厉害。”
  徐禾:“你怕是想被打。”
  这寺庙没被烧之前,估计也很清冷,小得可怜。就院子那么屁大点地方,吃饭的、诵经的、睡觉的地方都挤在一起,院子中央一口井,现在也是遍布荒草。墙角处有焦黑的被烧灼过的痕迹。
  不知走到枯井旁,稍微停了下脚步,说:“小时候,这口井基本被我包了。”
  徐禾没懂他意思,只问:“啥。”
  不知半蹲下身姿,僧衣落在荒芜杂草上,他的手指捻起一小块泥土,如佛陀拈花般。“就是挑水的活,基本我一个人干。寺庙里其他人都不喜欢我,总欺负我。可能是我从小,就展现出了他们难以企及的慧根吧。”
  本来想安慰他的徐禾听到后面的话,把话收了回去。
  “我又打不过他们,只能忍了,什么挑水打扫,基本包了。”
  徐禾不相信,他小时候会是那么个逆来顺受的性子:“真的?你就没报复回去?”
  不知松开手,沙土从指尖落下,起身时不染纤尘,朝他一笑,清俊疏朗,“当然报复回去了,我挑的水,他们也敢喝?基本都被我吐过口水洗过泥巴。”
  徐禾也不知道是该同情谁了,“后来呢?”
  不知往前走:“后来,一场大火,烧了这里。我那天刚好事情露馅被他们打了一顿后锁在后山废弃的柴屋里。然后……躲过这一劫。”
  徐禾一噎,荒山废寺,再想想这里死过很多人,大白天的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赶紧跟上:“那你真是幸运了。”
  不知停了停,笑了一下,不要脸说:“毕竟我是被佛祖庇护的人。”
  徐禾:佛祖能被你气死。
  柴屋离主寺很远,甚至翻了个小山头,寺庙旁树长得很高,阴影撒落在古旧的柴门前。柴门落锁。不知拿出钥匙。推开,灰尘旧味迎面而来。在浑浊的空气和昏黄的光线里,徐禾捂着鼻子,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尊佛像。
  金身早已脱落斑驳,眉目却依旧慈悲含笑,垂下看着芸芸众生。左手托莲,右手微张,引渡人通向无边极乐。
  不知解释说:“我也是被关到这里后,才发现的。”
  废弃的柴屋里,一尊笑面佛陀。
  不知指着佛像之下一个早已发黑发霉的蒲团道:“我那时两岁。就蜷缩在这里,睡了一觉。”
  “等我睡醒出去后,寺庙已经在火中毁于一旦,什么都不剩。”
  徐禾嘴巴长大:“那么神奇。”
  不知抬头,与佛陀的慈悲的眼对上。
  记忆里那一夜电闪雷鸣、凄风苦雨,他却睡得异常安宁。
  心念归一,万物空濛。
  徐禾听他这么说,越看越觉得这尊佛像神奇,表情都生动了。心里涌出一种敬畏来,走看右看,找东西。
  不知瞥他:“你干什么?”
  徐禾道:“找找还有没有香火,那么灵的话,我拜一拜吧。”
  不知愣了愣,笑了:“你还真的,想得挺美。”
  徐禾没找到。但还是想拜一拜,也不嫌那蒲团脏,掀开衣袍,就跪了下去。徐禾的愿望其实非常简单,上次因为长公主扯出了几分不舍的情绪,他耿耿于怀至今——但他迟早都要离开,唯一的担忧便是身边之人。
  在祈愿之前,徐禾抬头,仰看着不知:“我要先做什么吗?”
  这个柴屋里光线很淡。
  不知立在佛像前,对上徐禾的眼,以一个俯视的姿势。
  少年的眼漆黑而明透,带着疑问,每一处眉眼都惊艳,华华玄黑锦衣,泠泠垂腰长发。
  不知想了很多。
  想到杏花雨里的馄饨铺。想到大昭寺,青松海,想到那四本佛经。想到隔着窗,曾经花神般的男孩笑吟吟的目光。
  掌心的莲花又开始变得炙热。
  红尘世俗打滚摸爬、嘻嘻笑笑、追名逐利——不过虚妄。
  他自小七情六欲就很淡,自始至终,没乱过的自在心境,因为这个少年屡屡翻涌。
  ……这小子真是灾星,冤孽。
  很久。
  不知用一种冷静而飘渺的声音道:“闭眼就好。”
  徐禾一愣,这声音如隔云隔月隔红尘,他差点以为是天外之人给了他答案。
  “哦。”
  他乖巧闭眼,跪在蒲团之上,把心里的愿望都说给佛祖听。但因为是突如其来,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心里先废话了一堆。
  少年眉眼虔诚,睫毛在脸上落下安静柔顺的阴影。
  煌煌佛像下,不知低头看自己掌心的莲花。沿着掌心纹路,泛出鲜红。
  小时候跟主持的话响在耳边。
  主持说:我从木盆里捡到你,收你回寺,是见你掌心生莲,天生佛心慧根,想你潜心修行必得皈依,谁料你一天到晚尽不务正业,你就不怕佛祖怪罪?
  尚是稚童的自己笑嘻嘻:那就怪罪。
  主持大怒,指着他“你你”了半天,最后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对他说:“你这样,如何了生悟死,如何渡化众生。”
  那个两岁的男孩还是笑嘻嘻声音清脆而漠然:那就不渡。
  主持气得拂袖而去。
  不知慢慢地蹲下身子,衣袍曳在腐朽干枯的草地上。
  轻纱之下,眼眸如雨洗过的青天,圣光流转。
  他将掌心覆在了少年的额头上。肌肤相亲,少年的皮肤微冷,却刺得他掌心炼化下的血液翻涌 ,刺痛。
  徐禾睁开眼,睫毛扫过他的手腕。看清楚后,吓了一跳,卧槽一声。
  “你干什么?”
  不知将手握起,弯曲食指叩了下徐禾的额头,道:“看看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我瞎编的你也信啊——还有,就算是真的,你跪了那么长祈了那么多愿,简直贪得无厌。”
  他慢慢立起,帷帽之下又露出了那种懒洋洋欠揍的表情:“我要是佛祖,一个都不会实现。”
  徐禾:“……操。”
  妈的被坑了。
  不知:“你竟然在佛祖面前出言不逊。”
  徐禾拿起旁边的烛台:“你信不信我还敢动手打人。”
  不知怕了他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徐禾从蒲团上起来,“我人已经够好了。”
  不知倚着案台,不由自主,微微弯身笑了起来。
  徐禾郁闷:“你不来拿东西的么,快点拿啊。”
  不知:“哦。”转过身后,心悸停下七情六欲寡淡,那种掌心的炙热和疼痛便消了。
  他像小时候一样,爬上了案台上,走到了佛像后面。
  徐禾:“……”那么不尊敬佛祖,这和尚是假的吧。
  不知在后面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找了串陈旧的满是灰尘的佛珠出来。
  徐禾:“就这玩意儿?”
  不知也不嫌脏,甚至灰尘都不擦,就把它戴到了左手手腕上:“是呀。这是我小时候的宝贝——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想起来把它落在哪儿的。”
  徐禾:“那么久才想起,估计也宝贝不到哪里去了。”
  不知转了转手,感受到重量,笑了一下:“你猜。”
  这时天边突然轰隆一声。
  徐禾:“下雨了?”
  他出门,天气忽而转变,真的下起雨来,落在山上,雨蒙蒙白茫茫。徐禾忙退回柴屋里,立在门口,一脸无语,感叹自己运气不好。大雨滂沱,声音很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有雨滴溅到了他的发上,慢慢洇入衣袍,少年的脖颈洁白,锁骨美得像即将振翅的蝶。他偏过头,悻悻问道:“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不知看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道:“也就跟着你才那么倒霉了。”
  徐禾:“……滚啊。”
  不知偏头,万人景仰的圣僧,这一刻从来含笑风轻云淡的眉宇间,有隐忍克制,和晦涩的冰冷挣扎。莲花血红,而腕上的舍利子,重若千斤。
  女子
  雨下的也没多久,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下了。被雨洗刷后,山色焕然一新。徐禾下山,重新经过山寺,看那些焦黑的痕迹,还是有些毛骨悚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失火了呢,官府找到真凶没?”
  不知说道:“说是山匪纵的火。”
  徐禾:“……这京畿之内还有山匪?”
  不知笑了一下。
  徐禾又问:“所以你之后就一个人过了?”
  不知点头:“嗯,小的时候,就靠山下村子里的人接济,等稍微长大就自食其力。”
  到处忽悠人也算自食其力??
  徐禾这种时候也不好打击他,只问:“你就没想过重新进一个寺庙?”
  不知转头看了徐禾一眼:“天天青灯木鱼、佛卷经书,我疯了?”
  徐禾一脸卧槽:“……就你这德行,还赖着当个僧人干什么!你和尚都不要当了。”
  不知故作高深地一笑,晃了晃手腕上刚刚拿回来的佛珠:“这你就不懂了吧,大部分人修行于佛门世外,我修行在尘世中。寻常僧人要断七情六欲、聆听佛禅,就非要在这种清苦乏味的环境里。我就不一样了——”不知回头朝他笑,即便现在这般吊儿郎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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