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收回困惑的目光,不愿为他费心劳神。
“穆清,你方才在看我?”
泽叶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有点小激动,是容易满足的幸福感。
穆清:“……”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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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半仙回到丞相府后,第一时间去见泽叶。
听这老头子陈述,裕王的病情暂时稳定,短期内不会死。至于祁坤,多半活不过十日了。
病有深浅,死自然也是分前后的。
泽叶心知肚明,没有多过问,只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想等裕王将圣药拿出来。”
余半仙想了想,道:“老朽估计,裕王是不敢吃那金丹。毕竟是外邦使臣所赠之物,倘或不慎,恐会要了性命。还不如忍着病痛折磨,多活些时日。”
“哦?”泽叶放下茶杯,“若我将那救命金丹放到你面前,你可能辨清真伪?”
所谓真伪,真即救命,伪即要命。
余半仙回道:“这个倒是不难。”
泽叶微微勾唇,续言其它:“你待会儿帮我开个安神养气的方子,务必保证服用后半个时辰便能使人入睡。还有,最好别是苦的,能当补汤喝就更好了。”
余半仙老眼眨巴眨巴,“又是给穆公子用的?”
泽叶斜他一眼。
余半仙眯眼笑:“自打穆公子入府,老朽都快成配药师了。”
先是祛疤用的奇效药膏,紧接着又是为穆清量身定制的安神汤。
“配药师?若你能配出圣药,我会开心到死。”
泽叶的眼睛眯了眯,怪怪地盯着他。
“圣药?”余半仙惶恐摆手,“据老朽所知,圣药的配方繁杂之至,又尽是些稀罕难寻的玩意儿,老朽可是无论如何都拼凑不齐啊。即便拼拼凑凑把配方弄清楚了,每味药材的用量和制药过程也是关键呐……老朽,老朽做不到。”
泽叶轻笑一声:“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有逼你吗?”
余半仙眼神呆了呆:“噢,不曾,不曾。”
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泽叶服了他。
余半仙办事神速,很快就配好了安神的方子。
此后,穆清每晚都睡得异常安稳。
只因他每到睡前都要被泽叶监督着喝下一碗所谓的“安神汤”。此汤确实安神,灌下肚去没多会儿便催生绵绵的困意,总是令他无比顺畅地沉入梦乡,半点不带挣扎,而且第二日醒来时精神极佳。
一连五日下来,穆清的气色好了不少,红红润润的。欣喜之余,泽叶绷紧的心弦也松了几分。
穆清夜里之所以睡不好,恐怕是因为乱动歪脑筋,费神过了度。
如今给他喝安神汤,正好防止他夜间胡思乱想、瞎折腾。
泽叶很愿意在他身上绞尽脑汁花各种小心思,以至于搞得自己日日夜夜反侧难眠,真的。
但泽叶永远不会给他自己喝安神汤。
这也是他的卑鄙之处。
而对穆清来说,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这日子过得简直和圈养的家猪没区别。
今早起床梳洗时,穆清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变胖了些。虽然只是一点点,但逃不过他的眼睛。
被仇敌养肥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耻辱!
穆清心中正想着如何摆脱这样的尴尬局面,泽叶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眼前。
不知今日发什么无名疯,泽叶蹲在床前给他穿好鞋,脸上笑得挺傻,牵了他的手,道:“走。”
穆清:“……”
他被拽着走了几步路,不情不愿的,使劲想要抽离自己的手腕,反被泽叶握得更紧:“我之前说过,要带你骑马狩猎。整日待在屋子里,你不闷吗?”
穆清:“……”
可恶,分明是他把他关在房里不准出去的!却说得好像是穆清自己偷懒不肯出门一样。
无耻,太无耻。读书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泽叶用满含笑意的眼神勾他:“走啊,以后我多带你出门散散心。”
也许是被泽叶关在房里太久了,胸腔里闷得慌,穆清内心深处是很想到外面走走的。两条腿更是不像话,不听使唤地就跟着去了。
丞相府的建筑布局很是复杂,回环曲折,迷宫一般。就像泽叶本人,脑子里弯弯绕绕的,从来看不透。
没走多远,穆清便累得气喘吁吁,光洁的额头上渗出透明莹亮的细汗,双颊因发热而生出粉晕。
他如今的体力实在孱弱得过分,居然连个女孩子都比不上了。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泽叶不要回头看他,否则会丢死人。他会无地自容的。
“……!!”
胸口一紧,呼吸一滞,泽叶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疾步流星地朝大门走去。
他难堪,张了张嘴,忘了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随即闭紧唇。
用眼睛示意泽叶:放我下去。
泽叶笑了笑,不肯。
丞相府门口有守卫站岗,穆清一头埋进泽叶怀里,不能见人。
泽叶步履稳健地下了台阶,走到一只大石狮子旁,才慢慢把他放在地上,继续对他笑。
穆清捏了捏拳,真想打爆他的天灵盖问问他是不是吃了不可解的笑药!
第4章 出狩
穆清抬头一瞧,只见一匹高大的骏马立在不远处,是一匹善行山路的好马。这匹马的后边还跟了一队随行护卫的人手,个个精神抖擞,均是劲装打扮,身上携着弓箭等物事。
看样子是早准备好了,就等泽叶出发。
穆清侧眼瞥了瞥泽叶的装束。
呵,玉冠束发,锦绣长袍,腰缀白佩。这是去逛大街比美?
斯文败类,可劲儿装!
穆清唇角露出一丝清寒的笑,虽是带讽的,但至少是笑了。
不管笑意是否会心,他笑起来的模样都格外好看。
泽叶将他的小表情收于眼底,很享受。
轻轻环住他的细腰,泽叶足下一点,用轻功将人带离地面。
在半空中静静地悬停了片刻,两道身形缓缓下落,巧妙落坐于精致舒软的马鞍上。
只是方向有点不对……
穆清面朝马尾,泽叶面朝马头。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姿势怪异地挨紧坐着,看上去就像是穆清依偎在泽叶怀中,小鸟依人。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穆清欲夺身下马!
泽叶捉住他的手腕,不许他乱动。
他却死活不依,硬要挣脱了手逃下马去。
泽叶眉头皱了皱,从身上取出一条雪白柔软的手帕,动作娴熟,围着两根轴迅速缠绕,眨眼间将他的两个手腕捆作一束。任他左扯右扯,怎么都挣不开。
眼瞧着那两只不安分的手再也分离不得,做不出多余的反抗,泽叶一阵舒心,特别得意。
穆清看清楚了。泽叶打的是死扣,并且这个死扣是夹在两个手腕之间藏住的,即便他牺牲形象动嘴去咬也咬不到、解不开!连简简单单绑个人都那么心机,穆清后悔没有早些看白他!
看出他的恼,泽叶还笑他:“曾经连铁链都拴不住的人,此刻却被一条手帕为难得束手无策。”
闻言,穆清耳根泛红,抬起被捆作一束的双手,打了泽叶一巴掌。
“不疼。”泽叶欠欠地凑到他耳畔,“永清,你打人一点都不疼,太温柔。”
永清是穆清的字,泽叶叫得很肉麻。
穆清气得面似火烧,胸膛起起伏伏。
“我开玩笑的。”
泽叶哄他,“我错了,别生气。”
穆清侧开头,两腮因牙槽咬紧而微鼓。
泽叶笑而不语,一手拥着他,一手攥着缰绳驱马向前。
一队人马择了条宽道进入山林野地,踏着一地枯叶,依据以往的经验,寻到了猎物最多的地界。
随从将备好的弓箭递到泽叶手中。
别看泽叶表面斯斯文文,可射箭时他目光极狠,一拉一放,有模有样,完全不是花架子。由于附近猎物数目众多,他多数时候是三箭齐发,但没有一支箭是落空的。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收获颇丰。
泽叶停下动作,低头笑问穆清:“我的箭术,有你几分火候?”
印象里,他是见过穆清六箭齐发的,很准。说不定,比六箭齐发还要厉害。
然而穆清不睬他,不接受他的恭维。
正在此时,远处丛林中出现一只漂亮的麋鹿,大概是鹿群受惊时落了单。
麋鹿距离太远,恐射不中。泽叶想策马狂奔向前猎捕麋鹿,但怕穆清受到颠簸,于是手拿弓箭,纵身脱离马背,身轻如燕地飞向那片丛林,留穆清一人骑在马上。
瞬息之间,麋鹿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蹬着足扑腾了几下,没能站起来再跑。
众随从齐呼:“大人好箭法!”
泽叶扬唇。回过头看向穆清,他的脸色立时沉下来,笑不出了。
穆清居然骑着他的马跑了!
果然深谙马性,手被绑着都能在马背上翻身坐正,甚至还抓着缰绳稳稳地开逃。
“把马给我!”
泽叶骑上随从的马,追逐穆清而去。
马蹄飞奔,黄土滚滚,尘埃弥漫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