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负雪轻轻单膝点地,朝着他伸出手,声音柔和:“师兄,我不碰,跟我出去好不好?”
明烛仿佛没听见,依然拼命往角落里缩,手中长生灯下悬的玉牌坠子微微露出一角,周负雪随意一扫,正好看到了上面的名字。
——沈红川。
明烛的眸子有些失神,大概现在还没清醒。
周负雪声音放得更轻了:“师兄,我是负雪啊。”
“负……负雪?”明烛愣了一下,迷茫地朝他看去,声音带着点疑惑,“负雪……”
周负雪朝他伸出手道:“是我。”
明烛愣愣看着他半天,片刻后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被周负雪一把揽在了怀里。
明烛无意识地小声道:“十三……”
周负雪看出来了明烛有些不太正常,也不敢刺激他,柔声道:“师兄,在这里待久了会难受的,我们一起出去好吗?”
“难受……”明烛蜷缩在他怀里,迷迷瞪瞪地摇摇头,“不……不想难受。”
周负雪心都化了:“那我们把灯放下,好不好?”
明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当知道周负雪指得是自己手里的长生灯时,他浑身一抖,拼命摇头:“不……不放!会……会灭的,我要……好好看着。”
周负雪不明所以,还是柔声道:“长生灯在这里是不会灭的。”
明烛已经不能思考了,他呆呆道:“是吗?”
“是的。”
明烛听到肯定的回答,似乎想要放手,但是本能驱使下还是死死抓着,直到周负雪将温暖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他才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放手了。
沈红川的长生灯一被放开,便缓慢升到了半空,和那万千灯盏融为一体。
周负雪将明烛用滚了毛边的斗篷裹住身体,从地上抱了起来,方才明烛也不知道到底是睡迷糊了还是清醒着,这么一点功夫他再次睡了过去,右手的小指却像前几次那样,依然死死地缠着他的衣带。
周负雪叹了一口气。
长生殿地处偏远,倒是和落华居挺近,周负雪不知是藏着私心什么的,直接将明烛抱回了落华居,轻手轻脚为他换了身衣服,将他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也不知是不是他体内红莲灵脉的缘故,明烛额头和胸口的伤只是一夜就好了七七八八,只是脸色依然苍白,睡得也不□□稳。
周负雪想了想,将小香炉搬来,点燃安神香,雾气烟煴,片刻后明烛才终于沉沉睡去。
周负雪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盯着明烛的睡颜。
自从周负雪搬来落华居,两人已有半年没有好好说过话,周负雪自知犯了错,也不敢往明烛面前凑,每每瞧见他都跑的比兔子还快,明烛又提防着自己魅力太大怕自家小十三一时把持不住,便也不会主动找他。
一来二去,周负雪险些都忘记了自己大师兄的脸到底长什么模样,此番静下心来,他几乎是有些贪婪地盯着明烛的脸看得出神。
明烛的母亲宿晏本来便是五洲数一数二的美人,和本就很英俊的明昭生出的孩子,自然是完美地继承那两人逆天的容貌,若他平日里不表现的那么吊儿郎当,相信会有大把大把的男修女修吵着要嫁给他。
周负雪看着看着有些出神,突然想起来半年前的那个夜里,他就是这样贪婪无厌地盯着睡梦中的明烛,然后像是受了蛊惑一般,覆唇过去,将他彻底推离了自己的人生。
如果那天晚上自己并没有一时冲动呢?周负雪一直在想,这样的话,现在自己是不是依然待在他身边,肆无忌惮地触碰他也不会被推开了?
周负雪失笑地摇了摇头。
明烛昨天受到了一连串的惊吓,晚上又在长生殿那种阴寒之所待了一夜,还没睡一个时辰就被噩梦惊醒了。
明烛茫然地张开眼睛,心跳如鼓,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噩梦,但是细想之下又记不起来到底梦到了什么,他正头痛欲裂着,一偏头便看到了坐在一旁凳子上打盹的周负雪。
明烛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何时到了周负雪的住所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不想小指上缠了好几圈的发带牵着周负雪胸前的衣襟,将他扯着瞬间清醒了过来。
周负雪一抬头,对上明烛有些赧然的眼神,愣了一下,才道:“师兄醒了,身体还难受吗?”
明烛干笑了一声,哆嗦着手将小指上的衣带解开,脸微微有些红了,他讷讷道:“好多了……昨晚,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明烛脸皮极厚,大概没有人看到过他脸红的时候,周负雪也有些稀奇,想了想,故意道:“师兄不记得了吗?是你拼命往我怀里扑,让我带你走的。”
明烛:“……”
昨晚的事情,明烛忘了个一干二净,再加上周负雪从未骗过他,当即脸庞更红了,他讷讷道:“是吗?还真是……对、对不住啊。”
他一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身中衣,一股梨花香隐隐约约萦绕鼻息。
周负雪适可而止,从衣柜中翻出来自己的一套衣服递给明烛,道:“师兄昨日的衣服不能穿了,先穿我的吧,我送你回去。”
周负雪在日照待了这么多年,也被那群不着调的师兄传染了不穿日照衫的臭毛病,衣柜里全是深色常衣,随手丢给明烛的是一件墨色锦袍。
明烛也没说话,心不在焉地穿好衣服,洗漱一番,这才和周负雪一起出门了。
落华居离日照大殿甚远,离闻弦不知雅更远了,两人走了两刻钟这才到了。
一大清早不知雅已经有了几个客人,明烛进去一瞧,发现商焉逢和沈红川正在拎着个东西似乎往池塘里丢,听到脚步声他们立刻回头,一副被捉奸的样子。
明烛一身墨衣,衬着脸庞更加苍白,他疑惑道:“你们在扔什么呢?”
被商焉逢拎着的“东西”呜呜两声,明烛走上前一瞧,正是陆青空。
陆青空被捂着嘴,四肢胡乱扑腾,眼睛中满是被吓出来的泪水。
明烛:“……”
商焉逢被抓了个正着,只好将陆青空给放了,他拍了拍手,道:“没什么,想让小九去池塘里洗洗澡。”
陆青空披头散发地朝着明烛扑了过来,躲到他身后浑身都在哆哆嗦嗦,他害怕道:“他们……他们要沉了我!”
明烛不高兴了:“商焉逢!沈红川!你们怎么回事?”
沈红川看到明烛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模样,笑了起来,他淡淡道:“方才小九过来,用行鸢来敲诈我,对不住啊师兄,你也知道我家世代行商,遇到这种敲诈的人往往都是沉了了事,这不,一下顺手了。”
明烛:“……”
陆青空躲在明烛后面惊魂未定,不满道:“我哪里有敲诈你,你也是要坐我的行鸢回降娄国的,我收你个路费又怎么了?小气鬼。”
沈红川朝他勾勾手指,柔声道:“出来和师兄说话。”
陆青空顿时吓得缩了回去,悄悄扯了扯明烛的手臂,小声告状:“大师兄,你看他啊。”
明烛简直拿陆青空这个财迷没辙了,他在一旁小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出来当年沈红川给他的储物戒,直接扔给陆青空,道:“这里面的晶玉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我,做这种敲诈师兄的事儿你也不知道丢人。”
陆青空接住那储物戒,往里面一瞧,险些要窒息,他在原地小小蹦了两下,一下扑过来按着明烛的脑袋亲了他眉心两口,亢奋道:“谢谢师兄!”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脸色,欢天喜地跑了。
第64章 成何体统
周负雪阴沉着脸也跟着走了出去,看样子是打算以下犯上揍自己师兄一顿。
没一会,不远处就传来陆青空一声惨叫。
明烛也不去管,自顾自地将外室席居上的鸡零狗碎踢到旁边去,勉强捯饬出来能容三个人坐下的地方,抬手招呼他们坐下。
他几个师弟一个比一个爱洁,但是也没有撂明烛脸色,皱着眉坐了下来。
明烛想了想,觉得自己这待客之道好像有些寒颤,又道:“喝茶吗?”
商焉逢:“唔……”
沈红川连忙道:“不喝不喝,不劳烦师兄了。”
明烛觉得不能浪费这个展现他茶艺的机会,也不管沈红川的拼命阻拦,欢天喜地地去柜子里翻茶叶了。
他边翻边将柜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摔得哐哐作响,碎成一片,嘴里还在漫不经心说着:“怎?有事找我吗?”
商焉逢道:“三日后我们便要动身去降娄国了,到时候红川会跟着我们一同前去。”
明烛随手将一个东西扔出来,险些扔到沈红川头上,被他无可奈何地躲了过去。
“哦,这样。”明烛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几乎将整个身子都钻那柜子里去了,嘀咕道,“我前几日还找到了来着,又被我放哪里去了?唔……这个?唉唏,不是,咳咳,这什么玩意儿?”
沈红川在一片吵杂中面不改色,道:“你昨日突然失踪不见,我们都很担心——师兄,要不你别找了吧,我们其实不怎么渴。”
明烛“嗯嗯啊啊”的敷衍,找了半天终于翻到了那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茶叶,他双手抓着罐子,垂眸扫了一眼桌子上散乱的茶具,没有空余的手索性直接将脚架在桌子上,脚尖一用力,将那零零散散的茶具一一朝着沈红川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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