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伸长了手去够衣服,勾着衣带挥开沈娣安给他上药的手,不管沈娣安的跳脚,胡乱将衣服披在身上,脸色苍白但是却还是在笑:“没事没事,师父指不定有什么要紧事,这伤反正也不急着上药,我去去便回。”
沈娣安道:“不急?那刚才疼得直打哆嗦的又是哪个孙子?”
明烛脸皮厚也不怕别人骂他,顺手蹭了沈娣安的一把伞,自来熟地揽着小道童扬长而去:“师弟,等着我回来继续宠幸你啊。”
沈娣安气得要死,追出去几步将手中的药瓶砸在明烛欠揍的后脑勺,怒道:“去了就别回来了!”
沈娣安骂完后,突然觉得自己这句话怎么像是怨怼丈夫去外面喝花酒的深闺怨妇,顿时打了个寒颤,恶心得要死。
明烛身上有几处伤口都能直接瞧到里面的血骨,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沈娣安原本想着就算归宁真人有天大的事情一时片刻应该也该放他回来了,但是没想到他从晌午等到了傍晚,天色暗下,雨势越来越大,却依然不见明烛回来拿药的影子。
沈娣安匆匆去了一趟不知雅,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明烛养在的一株小花正放在院子中,花盆里已经积满了水,泥土被冲出来一堆,如火如荼的花看起来就要被淹死了。
沈娣安不耐烦地将花盆里的水甩出来,将蔫哒哒的花搬到了走廊上,才风一般冲了出去。
他刚出了不知雅的门,对面闻弦居的院门突然打开,周负雪撑着伞快步走出,原本欣喜的神色瞧到沈娣安顿时冷了下来:“怎么是师兄?大师兄呢?”
沈娣安道:“他一直没回来吗?”
周负雪也愣了:“我以为他在你那治伤。”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日照大殿跑了过去。
他们料得不错,明烛从晌午到了日照大殿后便被暴怒的归宁真人谩骂半天,以带弟子擅闯废剑冢之由让他跪在大殿外反省,没有掌教之令不准起身。
明烛对罚跪一事早就驾轻就熟, “哎”了一声颠颠跑到大殿外撩袍下跪,顺便将沈娣安的伞撑在地上遮风挡雨,看他这副模样倒不像是在罚跪,反倒是在赏雨。
归宁真人在殿内瞧到他竟然恬不知耻地打伞,手里抓了个东西立刻想要扔过去,却被归何拦住了。
“师兄,你罚罚他让他多涨点记性就行了,没必要这般严厉,”归何唉声叹气道,“你也知道他背后有伤,若是碰了水恐怕会伤上加伤。”
归宁真人冷声道:“他擅闯废剑冢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伤上加伤?你不必替他求情,若是再不严加管教,再过几年他指不定就要翻天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将手中东西放了回去,没再说那打伞的事情。
沈娣安和周负雪到的时候,明烛依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手捏着伞柄,脸色苍白一片,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瞬就要倒下来。
周负雪瞳孔一缩,扔下伞一把扑了过去:“师兄!”
明烛原本昏昏欲睡,被他这一虎扑给撞得差点仰倒,整个人也清醒了些,他单手揽着周负雪入怀,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道:“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周负雪红着眼睛不说话。
沈娣安脸色难看地盯着红烛身下被雨水冲刷一片的鲜血,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冷得,咬牙切齿道:“你又散了什么德行得罪师父了?这回要跪多久,你身上的伤必须要尽快治,要不然,你就等着让人来给你收尸吧。”
明烛随意摆摆手,道:“还不是因为我闯了废剑冢的那点破事,师父现在还气着呢,指不定要跪到明天早上,你先别管我了。”
沈娣安:“你!”
一直扑在明烛怀里的周负雪突然站起了身,闷头跑到了大殿门外直接跪下,颤声道:“求师父网开一面,饶大师兄这一回!”
明烛:“哎,你这孩子……老十,你快把他带回去,别来这里裹乱了。”
归宁真人的性子明烛比谁都要清楚,虽然平日里看来懒散清冷,但是骨子里就是个执拗固执之人,别说一个周负雪了,就算是整个日照的弟子都来下跪求饶,他也肯定不会放过明烛的。
果不其然,大殿里传来一声冷喝:“再让我听到有人为他求情一个字,那就等着他跪死在外面吧。”
周负雪想要出口的话顿时被噎了下去,他转过头,看着明烛朝他伸出手,脸上全是无奈和纵容。
“别求啦,师父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周负雪眼圈微红,缓慢站起身,踉踉跄跄跑回来再次扑到了他怀里。
沈娣安见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塞了明烛几颗丹药在他嘴里:“含着,吊命的——明烛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得罪过师父?他对旁的弟子从来不会这般严厉,此次废剑冢一事我也听说了,全都是因为陆青空你才会误入其中,还险些把命丢了,怎么一回来他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你在这里罚跪。”
明烛像个没事人一样,道:“瞧你这话说的,师父若是看我不过去,早就把我逐出日照了,怎么还会留我这么多年?别瞎猜了,快回去吧,喏,把小十三也带回去。”
沈娣安还是不甘心:“可是他陆青空……”
明烛道:“他就是个半大孩子,我当师兄的替他挡一挡怎么了?哎呦老十你能不能总是这么斤斤计较,我都没有多说什么,你倒是先替我鸣不平起来了。”
沈娣安怒道:“我斤斤计较?我斤斤计较是为了谁?你自己品品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明烛眼花耳鸣不想和他做无谓的争吵,只好无奈道:“好好好,我不是人,成了吧?十哥,求求你了,别在这里吵我了行不行?”
沈娣安瞪着他,心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再也不要管这个废物了!”
他说着一把扯起不愿意走的周负雪,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第19章 夺人所好
周负雪一夜未眠。
沈娣安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可去日照大殿给明烛添乱,他在自己院子里也睡不着,只好跑到了明烛院子里打算等他回来。
周负雪性子从骨子里就有些自卑,即使知道明烛那种大大咧咧的人不会在意别人去他房间,但他还是有些局促地不敢进去,只在长廊上抱膝坐着。
周负雪偏头瞧着一旁蔫蔫的花,只觉得此时的自己甚是奇怪,他只和明烛相识了不到一个月,那因为自小受人欺辱而无师自通竖起的锋芒,每次在对上那张笑吟吟的脸时总是不自觉地软化下来。
他能对着其他人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但是对上明烛却永远冷言冷语不过三句,周负雪一边看花一边冥思苦想原因,他百无聊赖地蘸着栏杆上的水,在走廊的木板上划拉着字,有条有理地先列出了明烛的一堆缺点。
——说话不着调,做什么事情都不上心,风流放浪又落拓,邋遢,哦,还有从来不上早课。
周负雪自己也没想到明烛能有这么多值得唾弃的缺点,他沉默片刻,立刻将木板上的水迹抹掉,又绞尽脑汁地去想明烛的优点。
半天后,周负雪手上的水渍都干了,他愣是找不到明烛任意一个优点。
周负雪:“……”
他想了半天,最后终于将其最根本原因归功为明烛的脸皮比那城墙拐角还要厚上三分,周负雪长到十岁,还从来没见过有谁的脸皮能厚过他家大师兄的。
想通了这一点,周负雪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并没有对明烛那样一点优点都没有的人特殊。
他心道:“我才不是关心他,只是想尽一下师弟的本分。”
周负雪又想了想,才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自言自语道:“就当是之前早课时他帮我解围的报答。”
这么一抵,他顿时浑身舒坦了。
可喜可贺,解围这一事终于被周负雪给抵完了。
他说完之后,又道:“那长生殿他背我回来、废剑冢他的护身咒救我一命,这两件事呢?”
……行,留到后面继续抵吧。
若是沈娣安在此一定会将明烛扯过来朝着他咆哮,让他瞧瞧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斤斤计较。
周负雪抱膝在长廊下凑合睡了一会,天光大亮时被院门突然被人推开的声音吵醒了,他一惊,连忙站起来往外看。
外面的雨依然在下,雨幕如疏帘,周遭氤氤氲氲,明烛一身红衣撑伞拨烟而来,大概是觉得周遭无人,明烛那妖冶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羽睫微垂,泛着异样的冷漠。
周负雪站在长廊上看着他,愣愣道:“师兄?”
拾级而上的明烛像是猛然惊醒,抬起眼睛迷茫地看了周负雪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漾起了一抹笑容,他快步走上来,道:“小十三晨安啊,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啊,要去上早课吗?”
周负雪没有说自己在这等了一夜,只是道:“师兄的伤如何了?师父气消了吗?”
“无事,我回来之前去你十师兄那里上了药,没多大事。”明烛揉揉他的头,推开门让他进来,“师父当然气消了,要不然怎么会放我回来。”
周负雪闷闷地点点头,看到明烛惨白干裂的唇,立刻懂事地倒了杯水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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