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道:“也实难亲近,我幼年时母妃便常待在佛堂,鲜少露面。”
徐风堇又问:“那咱娘亲这般温婉,在深宫之内不会受人欺负吗?”
赵郁摇头:“不曾听说过她受委屈。”
徐风堇“哦”了声放下勺子,把今日在宸妃宫里捡来的物件递给赵郁,他道:“我并非有意瞒着王爷,只是这事儿蹊跷,又跟咱家娘亲有关,你且是他亲儿子,我是怕有什么不妥,就想先自个儿留着,谁想你眼尖,竟看见我藏了。”
赵郁接过那物看清,是件并不起眼的薄木牌,上面刻着东宫字样,显然是谁不慎遗落下来的。
徐风堇见他面上并无异样,便道:“若是咱们半路没碰到那名宫女,我也不会注意这些,但又觉得太过凑巧,不知太子与咱家娘亲是否有什么瓜葛?”
赵郁还未开口,程乔便匆匆来报,说是冯竟上门求见。赵郁将木牌放在桌上道:“回来再说罢。”便与徐风堇一同去了花厅。
冯丞相大名徐风堇早有耳闻,如今算是终于见了面,冯竟官服未换,双目斑布血丝,尽显疲惫,见赵徐二人进门,躬身行礼。
赵郁点了点头,安排程乔看茶,坐下后道:“冯大人这么晚过来,是所为何事?”
冯竟并未有多余废话,撩起官服下摆便跪在地上,赵郁撇撇茶沫,掀眼看他,冯竟乃当朝丞相,虽以年迈却背脊挺直,傲骨粼粼,哪怕赵郁是个王爷也不该行此大礼,赵郁放下茶碗道:“冯大人这是何意?”
冯竟对上徐风堇,先是为古画那事道了歉,徐风堇不知道如何定夺,便看向赵郁,他知道轻重,小事随意胡闹从不过界,可到了这等朝堂大事上,他不懂,自然不会乱说一句。
赵郁眼神示意,并未让他应下,而问道:“冯大人是有何难事?”
冯竟开口,略显沙哑:“太子......他,想是疯了。”
赵郁问:“此话何意?”
冯竟道:“老夫为官几十年,经历无数朝堂纷争,看尽多少风云变幻,也知世事如棋,局局换新,先前与王爷为敌,是你我二人立场不同,老夫日后要护太子登基,定要为他扫清所有障碍,想来王爷通情达理,知道这乃常情。”
赵郁点头:“抛开你我对立不谈,冯大人为百姓谋过不少福利。”
冯竟又道:“但太子不懂,他前些天被禁足,乱了手脚,整日郁郁寡欢,更是放浪形骸,老夫知道王爷无心皇位,先前王妃那事儿我来亲自与他道歉,还请王爷就此收手,让太子缓缓心神。”
赵郁垂眸,事到如今也不再装傻,温声笑道:“太子如今这般,也确不是我所乐意见得,冯大人年迈,亲自前来道歉,本王理当代王妃应下,可我家王妃细皮嫩肉,十几板子下去皮开肉绽,趴了几天不能走动,他若不想接受,本王也不好让他为难。”
徐风堇坐在一旁回想当天挨打,疼是疼了点,却也没到皮开肉绽的程度,赵郁这般夸大其词,想来是未达目的,便顺势在椅子上扭了扭,娇声道:“现在也不能久坐,这么一说,又有些疼了。”又一脸恐惧道:“上次打得那般血肉模糊,郁郞,我这个屁股,会不会留疤啊?”自己吓唬了一通便要眼泪吧嗒:“若是我屁股留下疤痕可怎么办呐,这让我以后如何见人......”
赵郁才喝了口茶,险些喷出来,他轻咳一声忙道:“王妃放心,多养些日子便不会留疤。”
徐风堇道:“真的?郁郞不会嫌弃我屁股有疤?”
赵郁忙安抚道:“不会不会。”
他二人一唱一和,冯竟也知道话没说到底,赵郁想要知道什么,他心知肚明,沉吟许久才道:“王爷要寻那人该是在后宫之中,当年陛下对王爷宠爱有加,遭到不少带子后妃的嫉妒,想来王爷这些年早已经查得清楚,最有嫌疑的该是梅贵妃,可梅妃已去,多少恩怨也该消淡了,太子再怎样说也是你的兄长.......所有事情都是他母妃所为,王爷是个明白人,不该将仇怨报在他的身上。”
赵郁起身,走到冯竟跟前,垂眸问道:“冯大人也觉这事是梅贵妃所为?”
冯竟道:“当年所有证据全都指向她,该不会再有旁人了。”又抬眼对赵郁意味深长道:“王爷,恕老夫多一句嘴,有些事情既然给了结尾,王爷再追究下去也是徒劳伤神,不如活得糊涂些。”
赵郁待他说完,点了点头道:“冯大人请起吧,太子那边我只派人参过几本,日后不会再动,不过他这些年作风不好,想来也是墙倒众人推,冯大人光来找我并没有多大用处,还是另想办法罢。”
冯竟也知并非赵郁一人所为,不禁长叹一声,拜谢过,便离开王府。
送走冯竟,赵徐二人又回了书房,赵郁将那枚东宫的木牌拿起来细看,最终阖了阖眼,将站在他身旁的徐风堇搂在怀里,闷不出声。
徐风堇明显察觉到他情绪不安,抚摸他背脊问道:“郁郞?怎么了?”
赵郁沉吟许久,才道:“梅贵妃是突然病死的,我儿时那场意外,有很多证据都指向她。”
徐风堇道:“那难道不是她?”
赵郁摇头:“不是。后来她去了,不少线索也就断了,但还是被我发现些问题。”
徐风堇道:“什么问题?”
赵郁紧紧抱着徐风堇,并未有太多情绪外露,淡淡道:“那年在母妃宫中,我也看到过同样的东宫牌子,从那之后,我便不敢再查了,可我又想知道,只能等哪天有人来告诉我,冯竟跟我提过两次,却都让我活得糊涂一些,我这些年也查了不少人……可偏离了原本的线索,又怎能找到真相。”
“郁郞的意思是......”徐风堇反映过来连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你想得太多,冯老贼这样说肯定是要帮太子的母亲洗脱罪名,绝对不是你的那样。”
赵郁把头藏在他的颈窝处闷闷道:“她是我母妃,我不想对她有任何猜忌。”
徐风堇想也不敢想若是亲娘对自己下死手,该是多绝望的事情,急着连连摇头道:“绝对不会,咱娘亲多和善啊,况且你还她的亲儿子,肯定你是瞎想,你要是没事就多想想我呀?你想想我屁股会不会留疤呀?”
第55章 真相
“你怎如此笃定?”赵郁抬手撑开他,轻声问。
徐风堇忙道:“因为,因为她是你娘亲啊,虽然我从小没娘,但也见过有娘的孩子,平时连打一下骂一下都舍不得,怎可能会害你!”
赵郁见他额角急出汗来,弯弯眼睛帮他擦了擦道:“是这样吗?”
徐风堇道:“没错的,不信我们打赌好不好,若是我输了......”又猛地摇头道:“我绝对不会输的!”
赵郁戳戳他的鼻尖笑道:“那就不赌了。”
八月十三,澄空万里,鸟雀鸣啭,秋叶白苹,郁王府今儿个热闹,除了赵徐两个闲人,全都忙的脚打后脑勺。铺红毯,贴喜字,角角落落都藏了一小捧桂圆花生,尤其是余三娘嗓门嘹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南馆门口吆喝“客官里边请。”
人若是熟悉之后,也就不太在意身份地位,她瞧见赵隽在外宅东溜达一圈,西逛荡两步便走过去道:“六王爷没事做?”
赵隽道:“啊,余老板有什么让我做的?”
余三娘环顾四周,正好瞧见岑灵踩着梯子挂红灯,便道:“要不您去跟着挂挂灯笼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赵隽应了声“行”,迈开大步便走了过去,岑灵自他进院便开始心不在焉,此时见他过来更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中竟忘了自己还站在梯子上,脚下不稳直接载落下去 ,赵隽大惊,纵身一跃,便被岑灵捧着红灯笼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赵隽瞧他那副呆傻样儿笑道:“还不起来?压我身上挺软和?”
软和?常年操兵训练,胸膛都快赶上石板硬了,但岑灵哪里还管得了软硬,忙红着脸挪开身道:“对不起对不起六王爷,是我笨手笨脚。”
赵隽也跟着坐起来,勾着他肩膀道:“你只会说对不起?”
岑灵怔了怔,摇头道:“不,不是......”
赵隽道:“那说点别的听听?”
岑灵几根手指扣着压扁的灯笼,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蚊子般地说了声对不起。
赵隽是从没见过这么扭捏腼腆的性子,军营里各个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爽朗汉子,见他这样,也一时犯难,便拽他站起来道:“行了,挂灯吧。”
过了晌午徐风堇便得去宸贵妃安排的院落等着,待第二天辰时赵郁八抬大轿的去接,他没带旁人,只带岑灵跟着一起。
宸贵妃买的房子跟郁王府仅仅隔了两街,四方小院干净整洁,与普通人家相比没有不同,一路上徐风堇便觉岑灵垂头丧气,进屋放下喜服玉冠,问他:“你怎么了?”
岑灵轻叹一声,对徐风堇道:“阿堇......我真的很羡慕你。”
徐风堇皱眉:“怎又说这种话?”
岑灵除了他也无处可说,便结结巴巴把自己对赵隽的心意说了出来,徐风堇不是没有察觉,也不觉震惊,但瞧岑灵这幅样子,看来是没有进展,便道:“你若喜欢他,便去告诉他,他若答应那皆大欢喜,他若不答应,你若还想,便去追求他,你若不再想,那便换个心境,等个有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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