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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 (北南)


  四人定点成阵,杀过去,容落云命道:“临风,翻至六合。”近至抟魂九蟒面前,他跟着掠向另一处,霎时将九人分散两边。
  这一招,叫青龙反首。三人听从容落云的号令,阵势变幻,风云莫测,一招华盖悖师后,抟魂九蟒被冲击得散开。
  四人各自打斗,又近百招,方才的胜势渐渐败落,孽镜阵,五人缺一不可,中心之人尤为重要,否则只破难攻,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唔!”容落云被老七老八掀翻在地,闷哼一声,喉间尽是腥甜之味。霍临风奔来扶他,瞬息的光景,段怀恪亦被刺伤一剑。
  那九人复又聚首,中间者道:“看来今日,你四人要曝尸荒野了。”
  容落云爬起来:“那就试试看。”
  对方道:“你比谁都清楚,缺一人不成阵,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此时,一阵彻骨寒风吹来,那般劲烈,卷起白雾似的冰雪,一道身影翻转落地,衣袂飘摇伴着灰白的鬓发。
  容落云惊道:“师父!”
  段沉璧声若洪钟:“老夫来迟,愿入孽镜阵一试。”
  四名小辈立即布阵,段沉璧身处中央,赤着手气定神闲。容落云好比有人撑腰,不禁高声:“蛇入地罗,奇入太阴!”
  五人联合成阵,诡谲变幻着,五道内力千机同发,大破抟魂九蟒的阵型。近身,如利箭在弦,拼出一招天地变色的网盖天牢。
  抟魂九蟒彻底分散,段沉璧的大掌旋出,沾衣断骨,只见老五老六浑身若崩,发出彻天的惨叫。一面金光闪烁,霍临风斩断老七老九,雪间零落着断臂残腿。
  陆准伤势渐重,与老二缠斗数十招,这时候,刁玉良纵马赶来,见他情势危急,大喊:“三哥!我来助你!”
  前头便是护城河,陆准会意,引得老二渐至河边,刁玉良脱下铠甲扑过来,缠着老二一同跌进了河水中。
  陆准浴血跪倒,望着趋静的河面,仿佛一切已无生机。倏地,涟漪阵阵,泛上来一抹红,那红色越来越深,荡漾开,犹如碧水点了朱砂。
  片刻后,哗啦一声,刁玉良窜出水面,高高举起老二的尸首。
  这一片覆雪荒野上,血污斑驳,映衬着西斜的晚霞,抟魂九蟒仅剩一人,受了伤,眼看大势已去,后退几步上马逃了。
  那辆马车停在那儿,孤零零的。
  霍临风和容落云相视一眼,行至马车前,同时探手推开了小门。说时迟那时快,里头击出左右两掌,用尽十成力,将他二人打得呕出血来。
  那人穿着陈若吟的衣裳,看功力,俨然是抟魂九蟒之一。
  容落云霎时发疯,劈开所有面具,根本没有陈若吟的踪影,霍临风望向远处,道:“方才逃跑的那个……”
  他未说完,便纵着神龙无形追出,容落云咬牙跟上,两人转眼消失于茫茫雪间。
  段怀恪欲追去帮忙,段沉璧说:“不必,让他们自己了结罢。”
  远去二三里后,容落云听闻马蹄声,而霍临风随手折枝,飞掷,连穿前后马腿。一阵嘶鸣声,马上之人跌落,面具摔开,露出隐藏的面容。
  追上,霍临风道:“原来丞相大人还会武功。”
  陈若吟捂着中剑的肚腹,喘息着,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蹙眉呻吟,滚在雪地上挣扎,待霍临风和容落云走近,猛地扬起一把碎雪。
  猝不及防的,霍临风微侧身,堪堪躲过陈若吟袭来的一剑,雪花飘落,他和容落云同时出招,锁腕夺刃,踢膝扼喉,不足十招便将陈若吟制住。
  容落云道:“苟延残喘。”
  陈若吟凤眸半阖,嗫嚅一句:“唐蘅……你是唐祯的儿子。”他又想起什么,眼神有些涣散,“孽镜台前无好人……”
  容落云说:“今日,我便送你入孽镜地狱。”
  尾音尚未落实,霍临风握手成拳,拳拳入肉,重击在陈若吟的双肩、胸、肋、上腹,道:“星门五宫皆凶迹,第一宫,此为披枷带锁。”
  陈若吟甚至无力闷哼,紧接着,容落云一掌打在他的心口,脊骨暴突:“此为前山后海。”
  霍临风第三招:“痛入骨髓。”
  坠倒下跪,陈若吟眼前一片殷红,又被拎起来,骨裂声,脚踝双膝还有胯骨被全部震断。他摇晃地跌下,只听容落云说:“这叫七颠八倒。”
  最后,霍临风和容落云同时俯身,两柄长剑齐发,血溅如注。
  陈若吟的首级被削下,滚了几遭,在雪地里喷红。霍临风收剑入鞘:“日暮西山。祭枉死的唐祯夫妇。”
  容落云喃喃:“祭,定北侯霍钊。”
  陈若吟死了。
  半卷残阳,血似的红。
  一树寒鸦飞尽。


第115章
  偏殿暖阁里, 陆准躺在床上昏睡多时, 缓缓睁眼,口干舌燥地咕哝一声。很快, 一人端来清茶, 落座床边将他扶起, 喂了他半杯。
  “大哥……”他好生虚弱。
  段怀恪“嗯”一声:“你昏睡两日了,觉得如何?”
  陆准迷糊地望着床幔, 还能如何呢, 浑身都不爽快,扭脸环顾一圈这贝阙珠宫, 问:“二哥为何不来看我?还有老四呢?”
  段怀恪说:“落云没少伺候你。”又斟一杯递到陆准的唇边, 边喂边道, “今日是皇帝的登基大典,还要封赏此次平乱的功臣,他们都在朝堂上。”
  陆准险些呛着:“登基,睿王登基了?”
  这是句废话, 那日退位诏一颁, 睿王继位则是板上钉钉的事, 只不过需要操办、料理的事务颇多,因此登基大典便推迟到今日。
  喂完水,段怀恪把陆准倚在枕头上,金丝软枕,绣着龙,陆准斜倚上头犹如一个贵妃。他踌躇半晌, 问:“大哥,那日是不是我伤得最重?”
  段怀恪答:“按武功高低,这想想也知道罢。”
  技不如人,根本无法辩驳,陆准暗自悲愤片刻,恍然间,似乎听见一阵钟声。“何处在敲钟?”他欠一欠身,“大哥,你听见了吗?”
  段怀恪说:“今日新帝登基,佛寺的僧侣就在殿外祈福,不但敲钟还要诵经。”说罢,见对方满脸懵懂,“此间暖阁在皇帝上朝的大殿内,相隔几道墙而已。”
  陆准微微怔住,抬眼瞧梨木架,那上头挂着玉带丝绦,皆是睿王平时穿戴所用。原来这里是皇帝睡觉的地方,他遽然一惊,往段怀恪身上爬,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做甚?”
  “好吓人哪!先皇帝是不是死在这张床上啊!”
  陆准面露惊惧,正惶恐,外头传来恭敬的参拜声,而后屋门推开,孟霆元在簇拥之下迈入屋中。只见其金冠华服,那身姿气度,实在是描绘不出的煊赫,陆准愣着,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至床前,孟霆元欢喜道:“三宫主,你醒了?”
  陆准傻傻地点头:“刚醒……”他盯着人家的金冠,以及冠上的东珠,“听说你今日登基,恭喜你啊……”
  言语有失尊卑体统,孟霆元却无谓地笑笑,一摆手,满室伺候的宫人纷纷退下,段怀恪也躲懒出去了。
  清清静静的一间暖阁,仅剩两人,孟霆元挨着床沿儿坐,摘下金冠问:“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给你玩玩儿。”
  陆准手中一凉,那金冠已塞他怀里,低头,指腹摩挲莹润的东珠,又觉触手生温。他终于意识到改口,胆怯道:“皇上,我是不是该给你磕头啊……”
  孟霆元乐出声:“你躺着罢,我在朝堂拘束得很,到这内殿你还是饶了我。”探手捏住被角,掖了掖,“今日论功行赏,小蘅、霍将军、段大侠、四宫主,唯独差一个你。”
  陆准说:“我不在意虚名。”
  孟霆元有些怅然:“小蘅他们也不在乎,弄得我无以为报,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陆准一听,改口说:“我不在意虚名,可我在意钱财呀。”他生怕少他那份,急忙抓对方的袖子,“你的母妃,不对,太后是我救的,况且你答应过我,事成后赏我金银珠宝。”
  孟霆元垂下眼眸,盯着陆准揪他衣袖的拳头,张手一握,将其包裹于掌心。“君子一言,怎会反悔。”他道,“那你得了赏赐,有什么打算?”
  陆准说:“我要回西乾岭。”
  孟霆元点点头,松开手,起身踱到花草架旁,架上搁着一盆南边进贡的滇山茶,他无言拨弄,良久未吐一字。
  陆准看着那后影,玩笑道:“皇上,莫非你舍不得我?”
  食指一颤,一朵绽放正美的山茶花被折下,孟霆元想,前半生负重筹谋,后半生该心系天下,囿于这殿宇内不得丝毫懈怠。
  他属于这里,就像有的人属于山野草泽。
  孟霆元回过身:“三宫主,愿你平平安安,自由自在。”
  午后,皇宫中一派安然静好,东墙附近,玎珈宫内传出一阵笛声。
  霍临风立于檐下,两手捧着鹰骨笛,容落云伴在一旁,不声不响的。曲终,霍临风道:“每回都吹这一支,将士们会否听倦了?”
  容落云问:“你只会这一支不成?”
  霍临风答:“是啊……”他非乐师,难不成还要会七八支曲子?可答出口有些没面子,又道:“塞北的小春台改为乐馆,我可以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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