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苏绵延收拾妥当后,自觉岑怀瑾这个姿势好笑,也会默默的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一看星星,虽然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但打发时间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常常昏昏欲睡之际,岑怀瑾才起身回屋,惊醒他一并回屋。
然后苏绵延就睡不着了。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什么念头都有了,什么担忧都在。
岑怀瑾是个怪人。苏绵延腹诽着,才不敢说出来,岑怀瑾的许多事他并不懂,也不知道怎么说。
岑怀瑾不愿意说,他自然没有什么资格去问。
第二日便再依照如此,重新往复。
苏绵延初时倒不觉得枯燥,整日里睡了吃,吃了睡,怡然自得。可时间久了睡不着了,便开始觉得心内发慌,想要找事情打发时间了。
偏偏内院只这样大,任凭他翻出花,也翻不出什么其他的事做。
若是种花种草,且不说这种事在庄内已是做烦了的,再者还有杂役,总不好抢了他的活。
苏绵延想将头发翻出花来,奈何并不具备一双巧手,折腾来折腾去,反倒更像是一团稻草了。苏绵延索性弃之不管,闷闷不乐的坐在屋门口,定定的看着书房门。
岑怀瑾嫌弃杂役手脚粗笨,并不准杂役进书房,书房内的事情,无论大小一应琐事,都是岑怀瑾自行处理。
可眼看着眼下将近深秋,转年便是春闱,三年一次,何等重要。
岑怀瑾分身乏术,无暇在打点书房内情况,任由书房杂乱了起来。岑怀瑾性喜洁,心内不喜书房的杂乱,可又要忙于背书理策,经常苦熬至深夜。秋闱将至,岑怀瑾偶尔还要出门会友论事,研究今年课题,忙的几乎脚不沾地。岑怀瑾并没有什么时间收拾,书房一日比一日乱了起来。
终于一日得闲了,岑怀瑾望着书房内的惨状急的焦头烂额,生生的憔悴了许多,见到他这个样子,苏绵延实在于心不忍了。
苏绵延站在书房门外,眺首望着屋内情况,心内揣测着,左右他无事可做,要是能为岑怀瑾分忧也算是将功折罪了吧。毕竟他入岑府后,平心而论,岑怀瑾待他不错,不曾短他吃喝,也不曾蓄意为难。若是换了旁人,新婚妻子做出这样的事,对着他这个管教不严的大舅子,破口大骂亦或者动手,他也只有忍耐了。
午饭时候,苏绵延偷偷看着岑怀瑾皱着眉头,吃的飞快,好似心内存了许多事,郁郁难平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如今很忙?”
“有事说事,没事吃饭。”岑怀瑾不耐的看着苏绵延。
“我如今闲着没事,转年便是春闱了,你自是要为了准备分身乏术,做不来其他的,你既然不放心杂役去做,我不如去书房帮你整理一二?”苏绵延憨憨的笑着。
“你要给我做书童?”
“总不好白吃白喝,无事可做。”
岑怀瑾上下打量了苏绵延,料着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冷哼一声表示同意了。
苏绵延笑得灿烂,忙不迭的加紧吃饭,唯恐误了岑怀瑾的事。
吃过午饭,岑怀瑾便带着苏绵延进了书房。
方方正正两层楼,中部是挑空的,苏绵延站在楼下抬头向上看去,不由得惊叹,浩浩翰翰,壮丽恢阔。
阳光从二楼的窗户洒进屋内,格外的温暖,脚步踩着楼梯发出暗响,苏绵延不自觉的放缓了呼吸,唯恐惊扰了什么。
从楼梯上去,苏绵延不由得被震撼,贴着墙壁的全部是书架了,目视所及,都是书卷。
苏绵延震撼于书房内部的浩瀚藏书,想要表示惊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只能跟着岑怀瑾的脚步,听着他叙述着,这里是哪位圣人的藏书,那里是哪位圣人的藏书。
“这里是我曾经写过的东西。”
诶?苏绵延的注意力刹那被抓了回来,望着岑怀瑾好奇的眨眼睛。
岑怀瑾并不愿再提,指着另一侧道:“那里都是二哥曾经的墨卷,部分由陛下批注。”
竟可见到当今陛下的墨宝!苏绵延几乎要咂舌了,这是多少人一辈子见都见不到的东西,何谈碰得到,难怪岑家书房如此金贵。
“对于大概的位置,你可知晓了?”岑怀瑾不放心的转头望着苏绵延问道。
苏绵延认真的点头:“你且放心,我不会扰你的。”
“姑且信你。”
岑怀瑾倨傲道,便想要回楼下去了。
苏绵延望见他走了,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书卷来看,不禁感叹出声,岑怀瑾竟可以写出这等好的句子。
岑怀瑾听闻声响,转头对着捧着书卷傻愣愣的苏绵延,道:“为何要感叹。”
“觉得你写的不错。”
“那我写的是什么意思?”
苏绵延挠头,却是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好,但说不明白哪好。
只能坦诚道:“我不太懂。”
苏绵延恍惚听见,岑怀瑾似是笑出了声音,忍不住迟疑问道:“你是在笑我?”
岑怀瑾神情如初,恍若只是他的幻听,淡淡道:“你若是有兴趣,我近年的文章诗词都在这里,你可以慢慢的品鉴一二。”
“真的吗?”苏绵延几乎要兴奋起来:“我真的可以自由出入书房了吗?”
“反正你现在的水平,连我的诗都看不懂,需要揣摩,又何谈那些古圣人的书籍。”
说的这话真不要脸。苏绵延几乎要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几句,但岑怀瑾转身走了,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
苏绵延索性不管他,捧着书卷往外的沉浸其中。
他倒是在书中乐而忘忧了。
说起来,自从父母逝世后,苏绵延为了维持山庄运行,为了养活绵绵,不敢懈怠一点的赚钱才勉强维持家用。
初时,他什么都不懂的,一点点摸索着,保全他和绵绵安身立命的庄子。
战战兢兢的被谁都怕,不怕一无所有,只怕怎么对绵绵交代,绵绵要怎么办。他再苦再累的有什么,可绵绵要怎么过这种日子。
既然不能要绵绵过这种日子,便只能他一人辛苦,咬牙坚持强撑了。
虽说自小读了点书,并没有什么用,后来教绵绵识字略微看了些书,也记不得什么了。
什么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
所有藏在心底的念头,此刻竟然倾泻而出,他的抱负,他的雄心壮志,他的有所图谋,在这满屋的书籍中,声势浩荡的活了过来,在心底熊熊的燃烧着,叫嚣着,要一展宏图。
苏绵延努力的想将那些不应该有的念头压会心底,终究是不可能了。
苏绵延抬头望向端坐在楼下书桌前,紧皱着眉头认真思索的岑怀瑾,心内不禁发出感慨,眼前那个人啊,他有着自己希望的一切,却如此真实的坐在她的眼前,让他明白他所想要的并不是那么难以得到了。
苏绵延模糊的忘记了,自己应当做的事情,沉迷于眼前所有虚妄的文字中,再也无法自拔。
说来说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但总有些道理说不明白的,况且以苏绵延的性格,他也不是一定要说的清楚明白的。
苏绵延是个极其能够安于现状的人,况且对于他来说在哪都一样,前提是自家妹子不受什么损伤。
这里对于他来说倒也没什么不好,一日三餐不用自己思索要吃什么,也不用亲手做活。刚到这里时,他并未有任何不适,整日里除了发呆睡觉也没事可做,唯一的不如意,大约是身上的女装穿着并不贴合。
岑府的饭菜还是很好的,并且厨娘总会随着他的心意让他选择,倒更是如他的意了。
但苏绵延心里总觉不妥,好似无法和岑怀文交代了一般。
如何说呢,苏兄变成了苏弟夫。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一纸婚书之上男子也可成婚,女子也能奔波在外,快意潇洒。但他总觉得这样不妥,便尽量禁绵绵外出,不可同外面的女子一般放浪形骸,没有规矩。
可如今他整日里被关在了方寸院内,若不是有书籍聊以度日,真不知何以消遣,苏绵延心内有些庆幸又有些不安,如果日子长了,还要怎么过呢。
第12章 第 12 章
夜深露重,岑怀瑾仍是枯坐在院内看着星星。
苏绵延左思右想着,心内顾虑应不应该送个毯子过去,想送又觉得会不会被觉得,是心虚故意讨好。不送又觉得不能看着岑怀瑾受冻,天渐寒,若是真的冻病了,院中来人看视,需要费力遮掩的还是他。
既然这样,便干脆给岑怀瑾送出去了。
苏绵延强作自然的将毯子铺在了岑怀瑾的腿上,岑怀瑾低下头望向苏绵延,眸子中的温存暖意,惊的苏绵延想要闪躲。
“好歹盖在腿上,莫要着凉。”苏绵延干巴巴笑道。
岑怀瑾歪着头看着苏绵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虽然转瞬即逝,仍是惊艳了苏绵延,不舍忘记便牢牢记下了。
“既然出来了,我请你看星星。”岑怀瑾大方的让出身边座椅的一半位置,待苏绵延坐稳之后,又让出了一半毯子覆在了苏绵延的腿上。
“莫要着凉。”岑怀瑾轻声道。
苏绵延莫名的涨红了脸,这话明明是他对岑怀瑾说的,怎么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变得这样的,这样的,让人心跳加速。
“今日在书房内,觉得如何?”岑怀瑾浅声问道。
“只觉得都是好的。”苏绵延发自肺腑的赞叹道。
“你倒是容易知足。”
“知足常乐,人生如此嘛。”苏绵延傻笑着,笑容中是藏不住的满足。
“你这么容易知足,倒是很好奇,你有什么期盼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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