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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 番外完结 (壶妖灵)


  而被他们赶羊似的赶上船的吴议和许捷二人,只能匆匆地对视一眼,从对方沉重的眼神中感受到局势的紧张。
  江面的晨雾尚未散去,粼粼波光折出破碎的初阳,恰似吴议和顾安出发来渝州的那一日。
  江风低低拂过,逆流的鱼群隐隐浮动,如碎金浮光,细碎晶莹。
  吴议在心底暗叹,来时虽然和顾安蹲在不见天日的舱底,但谈话间天南地北好不自在,现在确是被拷上了一副无形的刑具,时时刻刻地威胁着他身家性命。
  也不知道他所传递出去的暗语,有没有被官府的人所察觉到。
  奉节自秦汉以来,就有古名为鱼腹县,而捣碎鱼腹草,就暗示萧家军的目标是奉节县。
  倘若官府有人能从秦二爷的口中听到这句话,就一定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仿佛看破吴议的心思,箫狗儿哂笑一声:“小姑爷,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梦了,你知道长安来的是什么人吗?”
  吴议和许捷都被五花大绑,嘴里塞满了布条,只剩下一颗脑袋可以摇一摇。
  他们被关在萧家大寨,消息闭锁,虽然早听闻有长安援军将来渝州,却不知道领兵的是哪一位大将军。
  箫狗儿左右一瞧,才压低了声音,仿佛告诉他个天大的秘密:“是武太婆的侄儿武三思!”
  许捷尚未有所反应,吴议的心却是凉了一半。
  武三思这个名字在朝野之上也许还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但已经注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臭名。
  武则天那几位赫赫有名的男宠,无一不被他谄媚讨好过,而李唐复辟之后,他又忙不迭地转头献媚李显,甚至就连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都传闻和他有过一腿。
  对这位老兄来说,阿谀奉承的事情没少做过,但是青史流芳的好事却是一件也没有。
  就连吴议这样不熟悉历史的医科狗都听过他的骂名,还能指望他洞察出鱼腹草的暗语吗?
  见吴议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箫狗儿反过来安慰他:“吴先生,你放心,咱们大寨主是惜才之人,只要你劝说许先生说出另一半麻醉散的方子,以后她决计不会薄待你的。”
  许捷立即投来一个肃杀的眼神。
  吴议几乎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他放心。
  他清楚许捷的意思,倘若麻醉散的方子交给这群不讲道理的草莽,就等于给了他们一把无往不利的武器,让他们把这道看不见的利器挥向自己的乡亲。
  药用在不当的地方,就是毒,这是他教过李璟的道理,他这个做师父的,自然熟读于心。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罢了。
  史书上不会留下他的名字,甚至这一战都不曾铭刻下只言片语,但吴议很清楚,比性命和名声更重要的,是良知。
  我们这一行,就是四个字,舍身取义。
  师兄的话仿佛就回荡在耳边。
  吴议不由苦中一笑,反而看开去了,指不定这一死,自己就能回到那个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世界了呢。
  他昂首望着愈行愈近的奉节,眼前金风细雨的水乡仿佛已经布满了刀光剑影,轻柔的晨风擦身而过,似乎都带上了丝丝可闻的血腥味道。
  ——
  千里江陵一日还,从渝州到奉节短短百里的水路,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抵达。
  吴议和许捷重新被扔进不见天日的船舱底下,只能听见头顶传来密密的脚步声和霍霍的磨刀声。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杀呀!”,胶着的空气仿佛瞬间被点燃,一片嘶吼的声音掩盖了纷乱的杂音,就连动荡的船身也为之一震,摇得吴议和许捷二人几乎颠覆过来。
  箫狗儿也抽出一把雪亮的大刀,小心翼翼地盯着这两人,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三当家的话。
  ——一旦这二人有所异动,马上一刀斩首,绝不留情。
  惊声四起,军鼓擂动,激烈的交战声像一阵铺天盖地的巨浪,将整个船身包围。
  无孔不入的腥风血味顺着船板的缝隙,一丝一丝渗入不见天日的船舱之中,慢慢渲出一种诡谲的味道。
  怎么回事?
  吴议和许捷不由对望一眼,按理说,奉节现在已经是空城一座,萧毅率兵突袭,怎么会有人应战?
  吴议心头蓦地一亮,有人应战,就说明奉节还有人在守!
  阴森的船舱之中隐有火光一跳,接着不知从何处滚下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小兵。
  箫狗儿这才察觉出事态的异常:“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等那小兵作答,一把银晃晃的刀子就已经穿破甲板,直悬到几人的头顶。
  “是官兵,是奉节的官兵。”那小兵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眼睛已暴出血泪,“三当家的要我来传话,咱们被官兵包了个饺子!快,快逃!”
  他话音未断,便听得顶上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缓缓沉下来。
  “投者不杀,降者无罪,你们若想活命的,立即放下武器!”


第98章 师徒再会
  听到熟悉的声音, 吴议几乎微一晃神。
  不容他多加分心,脖子上已架起一柄银晃晃的刀子。
  箫狗儿的声音抖得像筛子:“吴先生,我也不想杀你,但是我箫狗儿这条命是大当家的捡来的,我不能辜负她……”
  话还没有说完, 便见头顶倒悬的银刃一转, 直接将头顶的船板劈开一个大洞。
  刺目的晨光瞬间拨开气氛凝重的空气,照耀在各人异样的神色上。
  等众人眯着眼睛适应了明亮的天光, 便见一行身披铠甲的唐军持着兵刃,疾步闯入船底。
  为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比箫狗儿大不了几个月的岁数, 看上去却要挺拔英武得多。
  深邃而锐利的视线如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凝滞的气氛划破开来。
  萧家的小卒仿佛被谁牵动着手脚,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兵械,举手望向眼前这个威压众人的年轻小将。
  胜负已定。
  已经没有了抵抗的余地。
  李璟环顾一周,很快在角落发现了瑟瑟发抖的箫狗儿和被他挟持在手中的吴议。
  他眉心一动,将焦急按在心头,面上依旧是一派从容:“你们三当家的已经身死,大当家的也被生擒,事到如今,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箫狗儿浑身一震,手腕抖得更厉害了:“你们这些官府的走狗, 只会鱼肉百姓, 欺压无辜, 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背叛大当家的!”
  李璟目光死死锁在他颤抖的手掌上,只觉得心脏也跟着一起失去了原本的节律,砰砰地响在耳畔。
  出口的声音便如涛涛江流,平静之中蕴着怒波。
  “鱼肉百姓,欺压无辜,这些事情,究竟是谁做出来的?渝州百姓人人自危,户户闭门,防的到底是谁?而你手中的这一位却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大夫,他救过多少人的性命,你知道吗?”
  旭日遥遥升起,拨开渺渺的江雾,仿佛一张无情的大手,将数年来蒙在箫狗儿心头的那张窗纸彻底掀开。
  义军二字,不过是个粉饰太平的幌子,他们做出来的事情,和一般的匪徒强盗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见他面带犹豫之色,李璟才缓缓压低了声音:“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可以担保你性命无虞。”
  一面说着,一面已悄悄将手掌按上腰侧的小剑,不动声响地拔出三寸。
  箫狗儿惶然地举目四望,只见一圈平日里一桌吃饭喝酒的兄弟姊妹都已经举手投诚,只剩下他一个人手中还握着刀。
  雪亮的刀刃上映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笑得像是在哭。
  他低下头,和吴议四目相洽,眼中充满了无奈。
  “吴先生,对不住了,箫狗儿来世再给你抵命。”
  刀剑相碰的声音锵然入耳。
  “师父!”
  吴议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旋即有一阵甜腥涌上喉头。
  和血液一起流出去的,是连日惴惴不安的担忧和担惊受怕的疲惫。
  浑身的力气一松,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世界旋即一片寂灭。
  ——
  再度醒来的时候,只隐隐听得旁人谈话的声音。
  “还好你一剑劈开了他的刀,这一刀才避开了心脏,并未伤及要害,方才我已用百草霜和水给他灌下,并针刺其百会、足大趾中趾甲侧,想来不出片刻,他就能转醒过来。”
  “有劳许先生,此番让先生也受惊了,请先生先去休息,吴先生就让我来守着吧。”
  “方才匆忙之间来不及问,郡王爷和吴助教……”
  “吴助教和我同出沈寒山博士门下,所以素有同窗之谊。”
  “原来如此。”
  ……
  只不过昏睡了一场,就听见李璟把自己拔高了一个辈分,成了他的同门师弟了。
  下意识地想要出声说话,嗓子却好像被胶水黏住了一般,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胸口一丝一丝的刺痛不断提醒他,现在他已经换了个身份,成为了一名负伤在床的病员,而不是看病开方的大夫。
  医者不自医,眼下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吴议自己也说不清楚。
  正恍惚出神,一个温暖的手掌就已经贴上了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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