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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官传 (暗夜珍珠)



他不停地叩头说:“求父皇不要杀萧季凌!”

吕依却反而大笑,说:“你越这么紧张他,朕就越想杀他。”

他求他说:“父皇!求您不要!”

吕依却终于说:“朕不是皇考,朕不想做一件事出来成为你心里面永远的一根刺。朕不会杀霜花。朕给你两个选择:一,霜花去儇王的情融署,儇王和太子、你是死对头,他在那里就和你不会再有机会在一起了。二,霜花去藩镇,永远不回来姑臧。

他说:“情融署。”

吕依却问:“为什么?”

他说:“如果将来有事发生,霜花在儇王那里或者可以帮上太子殿下的忙。”

吕嗣荣为他选了情融署。和藩镇比起来,情融署还在姑臧,他还能默默地在一旁保护他。虽然他很可能惹他生气,但若然某日在街道上遇见,没准儿还能听到他奚落自己的声音。

那就够了,他想。

萧季凌走的时候,骑的是一匹快马。他跑得快,仿佛就能脱离这个让他难堪的府邸。

吕嗣荣亦跨马追上,不为别的,仿佛是两人心中的执念在较着劲。

其实,遥王府离情融署没有那么远,不过是两人心里都拗着一口气。

追了很久很久,他目送他骑马离去的背影,他知道他此去将一去不回,内心有千万种思绪纠缠。

眼看着就要追出皇城角,他在城楼上停了下来。放眼看去,可以看到万里江山。

李贵来到他的旁边,“王爷,不去追他了吗?”李贵问他说。

“不了,我知道他已经不会回来了。”吕嗣荣回答说。那个身影在他们的眼里越来越小,最终消失。






下:做一场脱离规则的梦
第36章 为戏而生
“两心已相通,谁道成眷属?只因一承诺,化为一归书。
三年约期日,免去两年苦。再过一年期,江湖恐无缘。
凝眸视君颜,心思今生命独。耳舒听雨眠,无悔朱颜铭今古。
莫道花相误,夜月弧毋忘情愫。情随花生灭,天明即约赴。
有情人并非,终究会成眷属。只当一转秋,陌上花残柳疏。
夏蝉约定死,与天地换宏图。才眨眼间,此情道有还无。
凝眸视云朵,不惧今生命独。耳舒听风过,甘愿天地重情记古今。
确是花相误,才把月弧误当情愫。寻根究底问,是谁将谁负?不亦愚乎?
有时在梦中,彼时方为实处。有时他为梦,此时骤觉醒悟。
情愿俱是假,但晓俱是真物,少年路。
情逝人存留,余生空消度。”

萧季凌的声线游走于内门中,声声浓情惹得情融署戏台上的伶人在排练时皆纷纷驻足观望。

他脸上游离的神色随着他的歌声或悲或麻木,他们的身后是偌大的戏台,一时之间,空气中,只有烛火燃爆灯花的声音。

这首歌,是萧季凌来到情融署之后自己创作的歌。

萧季凌揉了揉麻木僵硬的膝盖,跪在地上遥遥望着戏台上的伶人。

戏台上重新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伶人们又重新开始排戏了。

萧季凌望着前面酒一般温酽迷离的灯火,伶人们在灯火下跳动的影子如鬼魅般不真实。

七天前,儇王吕嗣昭让他在这里罚跪,每一天都是在这里罚跪。

这一跪就是七日,其中有好几次他因为饥渴和膝盖实在受不了而昏了过去。

外面人都说,他霜花仗着京城第一名角的身份就敢跟王爷顶撞。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就不屑于和谁顶撞,如果不是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逼迫他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他又怎么会和他们顶撞?

萧季凌微叹了口气,复又抬头望向那戏台。

情融署的戏台是用大凉南境上好的橡木制成的,伶人们在上面表演时,可以将台上的震动减低到最小。

这样精致的细节处理,不仅表现在舞台上,就连台边围着的围栏上也都雕刻着细密纹路的花朵,每一个台柱上所刻的花朵都不一样。

诚然,吕嗣昭是个戏痴,也懂戏。

此时,萧季凌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博冠玉带彰显出那人通身的贵气。

看他一人跪着,忽然间竟觉得十分有趣。

他缓行几步走至他身侧,萧季凌缓缓回头,见是吕嗣昭来了,既不起身,也不说话。

吕嗣昭垂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眸子盯着萧季凌。

“本王不是说过了不让你唱戏吗?你刚才唱了曲,莫不是将本王的话当耳边风了?”

萧季凌坐直了身体,急道:

“殿下是龙子,规矩自然都由您定,可霜花是伶人,只能看着人家唱,不能唱,每天在这里跪着,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求您放过我,儇王殿下,求您放过我。”

吕嗣昭闻言邪魅一笑,看到他焦急悲痛的姿态,反而觉得好玩,遂敛了衣袍在他身前蹲下。

吕嗣昭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膝盖,他直视那双眼睛,笑道:“霜花,本王要毁了你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算本王不刻意毁你,你再跪下去这双腿也恐怕是要废了,今后还怎么在台上跳舞呢?”


萧季凌闻言募然抬头,满眼痛苦的神色,“儇王殿下,求您让我唱戏!求求您!”他伸手疯狂拉扯吕嗣昭的裤子,“霜花从来为戏而生,如果您不让我继续唱戏,那您等于要我死!”

“烦死了!吕嗣昭面带轻蔑之色看着他,“那你就去死吧!”

吕嗣昭推了萧季凌一把,推开了他,干脆地甩袖而去。

萧季凌对唱戏的执着是超越生死的执着。他求吕嗣昭让他唱戏,就像一个渴的人求别人给他水一样。

他是纯粹为演戏而演戏,演戏是他的本能,就像吃饭一样,是每天必做的事,不做就得死。演戏就是他生存的意义。因为他从小到大每天都在做同一件事,所以,唱更好的戏,登上更高的舞台,对他来说,像呼吸一样自然。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几岁大被卖进了一个地方,之后年年月月日日用所有时间精力学会了一个东西,他就天天做这个东西,本能地在做。

要是现在不让他做,他就觉得连活着也没有意思了。

一个时辰后,吕嗣昭正在茶房喝茶。

清浅茶香浮于杯盏之上,旁边两个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正坐在前方,一人弹奏琵琶,一人口中唱曲,琵琶与唱曲的声音不绝于耳。

吕嗣昭正享受之时,府中的仆人突然冲进来报告:“儇王殿下,霜花方才投湖自杀了。”

吕嗣昭闻言心中一震,放下茶杯屏退两名女子,起身道:“现在人如何了?”

那仆人俯身低头:“霜花,他、他已经跳下去了。”

吕嗣昭皱了皱眉,吼道:“快去把他捞上来!”

“是是是!儇王殿下!”那仆人吓得战战兢兢,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吕嗣昭没好气地叹了一口气,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步伐紊乱,无意间撞倒了案上的茶壶。那茶壶和琉璃茶盏瞬间滚落在地,茶水和琉璃片碎了一地。

“来人。”吕嗣昭朝外大叫了一声,一时间四下里俱静,也不知那些仆人都去哪儿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伺候。

吕嗣昭呼啦一声打开门,朝外面大叫了一句:“来人。”

不出一会儿,终于见到一个仆人低垂着头快步疾走过来,在他身前跪下。“殿下有何吩咐?”

吕嗣昭瞥了他一眼,道:“快去把茶房收拾了。”

“是。”

仆人进去后,吕嗣昭走出来,抬头望了望院子的方向。姑臧的秋天,还真是秋风萧瑟,落叶满地,凄凄凉凉啊。

过来了一段时间,已经被仆人们打捞上来的萧季凌终于被运回来了。他浑身湿透地躺在那里,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额头,脸上煞白一片,令人见之生怜。

吕嗣昭无奈地遥摇摇头,吩咐道:“将霜花抬进去照顾一下,别让他死了。”






第37章 重新认识
不知浑浑噩噩地昏睡了几日,萧季凌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情融署伶人厢房的床上的。

他睁开迷离的眼睛,就见到一个白须老者坐在他床边替他擦拭额头的汗渍。

这位想必就是医士了。

萧季凌挣扎着动了动,想起身,却没了力气,又徐徐倒下。

那老者收回了手,淡淡说道:“萧老板身体还虚着呢,又是刚醒,最好不要轻易下床走动。”

萧季凌听闻,躺在床上呼了口气,问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那老者一边收拾自己的药箱,将一应软膏、汗巾、药品药罐及银针全部收回箱子里摆放整齐,一边说:“儇王殿下叫下人把您从湖中捞上来了。萧老板好生休息,在下告退。”

言罢,那老者便背着药箱便出去了,留下萧季凌一人在床上愣愣的盯着屋门。

本是求死,为何又生了?

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之前的一幕幕……在遥王府的时候,和吕嗣荣出去玩的时候,他们一起坐在屋顶看天空的夜晚,他曾说过的话,他教给他的学问……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那么难以忘怀,以至于到了后来,回忆通通变成灼痛人内心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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