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大腹便便,身着丝绸长衫,柔软的丝绸穿着舒服,可却把他圆滚滚的肚子撑出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杜老爷显然平日里骄矜惯了,听见徐安歌等人的脚步声,眼神也没给一个,只是低头饮茶,末了吐出一个字:“坐。”
徐安歌看了看有点想骂人的赵兴和从头到尾面瘫的孟鹰,觉得还是自己来介绍比较好:“杜老爷,小子姓徐,是来替兄弟问问您,私藏镖物是怎么回事。”
杜老爷这才把头抬起来,扫了他们一眼,轻飘飘地把事情都说了。
大致经过与赵兴说得相同,一开箱就发现东西少了,之后两方便发生了争执,很快就升级到了肉体碰撞,赵兴觉得这单生意还有挽回的余地,便没下狠手,可是杜老爷人多势众,就轻松地将青云会众赶出了大门。
这说法乍一听很正常,就像是普通的雇主与镖队之间的争执,然而一细想却是漏洞百出——为何从没有开封过的镖物会少了东西?为何连少了什么都不说?为何像杜府这样的富贵人家不报官落青云会的面子,而是私下里打人出气?
徐安歌想了想,问道:“杜老爷,您缺失的镖物究竟是何物?”
杜老爷眉头抖了抖:“这是敝人的家事,不便同徐公子多言。”
青云会的人又手痒了,他们就是觉得这个啥老爷特别欠揍!说他们镖物有问题,却又不说有问题在哪里,一看就像是碰瓷的!
徐安歌却一点不急,他徐徐道:“既然如此,我兄弟也不可能就认了这私藏镖物的罪名。不如我们报官吧?让县官大人来解决?”
杜老爷哼道:“徐公子,你真是太不知人情了,你以为报官便能对你们有好处?敝人为桐县捐了多少东西,县官大人定会为敝人秉公执法的。”
徐安歌忍不住腹诽道,他真是难得见人将官商勾结说得如此坦荡……
杜老爷这句话说得虽无耻,但也是现实,这很明显也是青云会众人怕的事——他们镖局再怎么好,也不过是小老百姓的生意,那是万万得罪不起这种有官老爷做靠背的富商。
相比青云会众人的忧心忡忡,徐安歌就放松多了,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门口那个管事的反应。那管事臭屁的性子与这老爷如出一辙,明明不是怕事的人,却一说起报官就软了脚,他可一点都不信他们自己愿意报官。
杜老爷很满意青云会人的反应,可一对上徐安歌,他就心里苦,因为这小子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冥顽不灵!
他吹了一句自己跟县官关系好,徐安歌笑着摇头说,不怕,小子愿意报官。
他吹说自己家财万贯,在府衙内人脉可多了,徐安歌还是笑,不怕,小子愿意报官。
他吹自己在桐县名声好,连百姓都会现在自己这头,徐安歌从容道,不怕,小子愿意报官。
……
他吹不下去了。
这个小子就是怎么说怎么不听,卯足劲了一定要去报官,这是什么毛病?
杜老爷气得都不想说话了,眼瞥到徐安歌笑眯眯跟只狐狸似的,终于想明白了:“你个小子是不是知道什么?”
徐安歌慢悠悠晃到杜老爷面前,在他正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见他面上确实一点都不见动怒的迹象后,才继续说道:“小子哪有那么神通广大?”
杜老爷方才突然想明白,正对徐安歌起了些代表好感的好奇心,可徐安歌也知道自己要是老是卖关子,这点好感也会很快降下去,于是他在又皮了一下之后,很快就接着说道:“……最多是从管事老伯身上了解了一些东西,比如——杜老爷好像很不愿意报官?”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被这小子上上下下吊了几遍,弄得他自己都习惯了,反正如今被徐安歌说中了,杜老板竟也没多少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是捧着茶杯继续等他说下去。
徐安歌继续猜测着:“杜老爷方才说得应当也不是假的吧,小子方才也看到了前厅挂着的“积善之家”的牌匾。您与县官的关系也的确很不错,所以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抗拒报官的。”
“可遇上这件事,您却执意不愿让县官知道,是因做了违法之事?”
徐安歌说完自己否定道:“不对,如果是那样,您就该更小心些,甚至不会让管事老伯打人出气。所以您现在更像是不愿意让官府了解,可是若了解的话,您也的确不会有灾祸?”
杜老爷看他不说了,反而感兴趣地召开管事,给他上了一壶茶,问:“怎么不说了?”
徐安歌这时才露出为难的表情,像是被家中长辈的难题考倒了一般:“小子又不是什么绝顶聪明之辈,就算猜,也只能猜到这儿了。”
杜老爷终于放下茶杯,长舒一口气道:“你小子不错。”他放下面上那骄矜之态后,圆滚滚的脸蛋上挤出几道皱纹,看着竟慈祥起来,他看了看徐安歌身上的衣裳,说,“你姓徐?能穿得起泌螺锦又是走江湖的,同镖师也能称兄道弟……唔,是钱江徐家的子弟?”
泌螺锦是当朝上好的锦缎,寻常富贵人家都难买到,地位较高的人家哪怕买到了也是就在家中等大日子穿,像徐安歌这样直接穿出来当常服的,必是富甲一方了。
而中原出名的徐家不多,钱江徐家算一个,墨枢门徐家也算一个。只是钱江徐家广为人知,而墨枢门徐家名头都隐在店名“奇巧阁”以后,非武林中人都不之奇巧阁是徐家的。
徐安歌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裳,他平日都是家中备什么衣裳就穿什么,从未关心过这回事,没想到竟会因此差点露馅。
不过差了一点也是差,杜老爷没猜出全套,徐安歌就一脸放松地笑:“不是。倒是杜老爷能说说我猜的都对吗?”
杜老爷哼了一声:“我不都说你不错了吗?那你猜的自然是对的。”
徐安歌顺杆往上爬:“可是我还有许多地方没猜出来,杜老爷可愿为我解惑?”
杜老爷眯着眼睛又细细打量了徐安歌一番,而后沉吟片刻,叹气道:“也罢,其实这事告诉你也没什么了,反正现在东西都没了,也没必要非保密不可了。”
“其实,丢失的是老友给我的一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
请相信,小徐是有能力装比的!
……只是作者智商不太够QwQ
第8章 前奏
据杜老爷所说,他老友就给他的那封信关系到他家的一些商铺,有一张是挺重要的契约,所以对方是用羊皮纸小心堆叠保护好后,放入镖箱中的。至于为何放在镖箱中与其他物品混在一起,杜老板对此的回答是:这个契约还不能让他人知道,所以要想一种最隐秘的藏法。
众人:“……”谁会关心你们家商场上的契约啊!简直多此一举……
徐安歌问赵兴:“赵大哥还记得镖箱在一开始时是否有那叠羊皮纸吗?”
赵兴摇头:“我不清楚,一开始装箱时便是陈山县那儿的杜老爷的人亲手装的箱。”
杜老板点头附和:“我怕出问题,就全程让自己人办了。”
嗯……这防备心还挺重。
徐安歌问:“那您知道契约一开始有被放到箱中吗?”
杜老爷撇嘴道:“当然,那时时间太赶,是我老友亲自装的箱。”所以当然是把契约放进去了。
杜老板不想听他们再说什么废话,直接指着现在大堂边的几个武夫道:“卸货时也一样,是叫这几个护卫直接开封的。我和那些镖师都在场,亲眼看到的,就是找不到契约。”
徐安歌皱了皱眉,问道:“那杜老爷能让我们去看看镖箱吗?”
“去啊,”杜老爷又开始喝茶,“只是别乱碰。”
徐安歌一开始还觉得他这句“别乱碰”就是习惯性嘴贱,没想到看到现场时就有些呆——这真的是不能乱碰的,一箱箱的金元宝银元宝!
他终于相信杜老板是真的富商,而不是在桐县上称王称霸的土财主了——这么多银子,他家生意交货时也不过如此……
徐安歌正在心底重新估算杜府的大概家产,却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拍了他两下,徐安歌疑惑地回头,见到的却是孟鹰。
他看见如此多的钱财,表情也还是跟之前一样面瘫:“契约丢失应当是箱子出了问题。”
孟鹰在这时候已经能把自己记忆中的事同徐安歌现在做的事对上数了。
上辈子很多事情还是按照原本的规律发生了,上辈子徐安歌遇到青云会等人也是在这条长街上,只不过是在杜府已经将人打了一顿,并且把空了的镖箱丢出去羞辱他们的时候,徐安歌看出了镖箱的问题。
当然上辈子的最后徐安歌也还是没能找到那封契约,可是他却同杜老爷结了一份善缘,在邵阳大变,他逃出邵阳教无处可去之后,也是杜老爷给他提供了住的地方。
孟鹰打算让徐安歌快些发现的箱子的问题,可是他这个说法真的——太,直,接,了。
开口就是“箱子有问题”,让徐安歌忍不住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契约丢了,问题一定不会出在那些金银元宝上头。
徐安歌向杜老爷要来了镖箱,研究半天,果然发现了问题。镖箱是木头做的,可是用钢条订住了,封得很紧,看着是将镖箱中的物品保护得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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