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雁歌 (墨须有)

　　许久许久，就像是嘈杂中忽然饮下一杯冰酒，又像是宁静中传来的琉璃瓦的碎裂之声，慕苏淡淡的，带着清澈的如同寒泉一样的声音传来。
　　“有。”
　　南宫的面庞有些淡，一双眸子继续看着慕苏，蓦地笑了，道：“你还真是不会隐瞒。”
　　慕苏不语。
　　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秘密，何况是慕苏。他也相信，面前的南宫也说了谎，但是具体是什么，他不清楚，他也没有兴趣过问。
　　“好，那我要问第二个问题了。”南宫开口道。
　　慕苏静静地听着，心里想着要怎么回复。
　　“那盏花灯好看吗？”
　　“啊？”
　　顺着他的手看去，慕苏看见了一盏小小的花灯，晶晶亮亮地挂在前方。盘丝绕缠，精致美好，是一只鸾凤。
　　慕苏心下一惊，转头看向南宫。
　　“不是很好看吗？”
　　无视了慕苏的面色，南宫转头轻轻笑了笑，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成一个弧度，一双眸子里说不清是什么色彩。
　　不等慕苏回答，南宫打开了扇子，笑道：“天色太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慕苏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细细地咀嚼着方才南宫说过的话，脸色渐渐地凝重起来。
　　那人那么直接地问自己那只鸾凤是否好看，再加上之前的谜面，他可以笃定，此人显然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能够知道自己的字，更是了解地多。作为一个商人，他不应当知道这么多。慕苏心中暗暗悔恨自己太过于大意了，居然在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轻易的相信一个人，还说了那么多话。
　　可是，他又为何要告诉自己呢？这样说出口，就不担心自己怀疑吗？
　　慕苏静静地看向了南宫的背影，看着那人一身黑袍风流倜傥，眸子里荡漾出一层波澜。
　　这个男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回到住处，关上门，南宫微笑的面庞刹那间变得冷淡起来。
　　“王。”
　　几名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南宫面前，跪地冷声道：“慕苏应当是怀疑您了。可需……”
　　“不用。孤自有打算。”
　　挥了挥手，几名黑衣人瞬间不见。
　　南宫静静地站在房间里，目光如炬，淡淡的看着窗外的月亮，唇角突然又勾起，笑道：“你还是太单纯了……不过还……真是有趣。”
　　如果慕苏此时看见南宫，一定会发现，他夜里明亮得眼睛，像极了一只黑虎。


第9章
　　慕苏彻夜难眠，昨天晚上的经历令他难以忘怀，但是南宫最后的问题却让他的信赖感完全消失。慢慢的危机感让慕苏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心下思索了片刻，觉得南宫如果不是阆玥的高官至少也是个内部人员。
　　说不定是贺楼乘夜有什么动作。
　　想了想听说的，那如黑虎一般的男人，慕苏的冷汗从后背缓缓地冒出，决定还是过一会儿抽空与岳长风细细商量一下。
　　翻身收拾，慕苏推开房门，看见南宫从旁侧的房门中走出，冲他笑笑。慕苏面色有些冰冷，但还是礼貌地扯了扯嘴角。
　　南宫也不介意，只是走下楼梯，回首道：“苏公子，我们半个时辰之后出发，今天我们就能到下一个城市了。”
　　慕苏不说话，只是目送着南宫下了楼。
　　心下一阵思量，还是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干什么，慕苏只能迈步走向岳长风的房间。走到一半，就听到吕魏的房间里传来了岳长风的怒声：“你还好意思！昨日你不顾大家的生命，自己逃走！但是这一我就可以上书皇上让你脑袋落地！”
　　紧接着就是吕魏慵懒的声音：“哎呀……我不是帮你们叫来了那个贵人嘛，不是我你们都得死！”
　　“你！你还好意思说！颜鸾差点因为这个……”岳长风怒不可遏，吼道。
　　“长风。算了。”慕苏推门进去，看着赖在床上衣冠不整的吕魏，不免皱了皱眉头。
　　岳长风看见慕苏走进来，生气道：“颜鸾！你不能这样容忍他了！他这个样子迟早会惹出大祸的！”
　　慕苏也是十分看不惯吕魏，但是毕竟随行的大夏人就只有他们三人了，现在起内讧确实不是很合适。平日里慕苏对着这种人都是避而远之，现在这种情况下，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实在难忍，闭眼转身。
　　“看看，看看慕大人多通情达理……我说了，我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给我们家老头子好好看看的。”吕魏挠了挠蓬乱的头发，翻身坐起来，细小的眼睛挑了挑，懒声道：“行了行了，你们出去吧，我换个衣服……”
　　慕苏清晰地看见岳长风的脑门上面爆出几根青筋，为了防止两个人的矛盾再次升级，慕苏马上推动着岳长风离开，一边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岳长风被慕苏拉着，心有怒气也只有咽下去，只好瞪了瞪吕魏，转身跟着慕苏出了门，一边怒道：“赶快给我收拾好滚下来！不要拖累我们！”
　　房间里只留下了吕魏一声不情不愿的鼻音。
　　“你的意思是？”
　　岳长风听完慕苏简单的陈述，疑惑地问道。“那个南宫是埋伏？”
　　慕苏点点头：“我现在只是推测，但是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慕苏没有详细的告诉岳长风昨天晚上的事情，只说了最后两人的一段对话，但是大概的情况还是说清楚了。他想起在祥城的时候自己似乎就已经被盯上了，不免背后一阵恶寒。又想起叶文泽在祥城那一晚对自己说的话，心更是沉重了几分。
　　这个男人的城府太深了，他的神色，他的神情，他的一言一行，都完全没有破绽。若不是最后被他一眼点破，他可能还是难以怀疑到这个人身上。毕竟这个人救了自己不止一次，有一次还是生死之间。
　　越想，慕苏越觉得心里堵塞。
　　岳长风此时也是面色阴沉：“这家伙！藏得太深了！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茬！”
　　“还是没能确定。我们要到达下一个城市才会有使节来接。虽然也是阆玥的人，但是使节团至少不敢在路上对我们动手，所以今天还要拜托他。我们也就只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找到证据再说。”慕苏轻声道。
　　点了点头，岳长风道：“有我在，还是不怕他的。多一个心眼还是好的。”
　　慕苏默认，他越来越看不透南宫这个人。既然他知道苏沐就是慕苏，那么昨日那个谜面的答案，就是“慕蘇”。慕苏心中一阵不自在，不知道这是这个人又在玩什么把戏，居然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
　　但是他的心里却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又想起昨晚那人说过的那句话。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南宫的车队继续向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南宫出人意料地没有与慕苏共乘一辆马车，慕苏在提心吊胆之中度过了一整天。这一整天他都没有看见过南宫，只是与岳长风在马车上商讨接下来的事情，顺便对于吕魏的废抹一把汗。
　　晚饭之前，车队顺利地抵达了阆玥的第一座大型城市，孟南。孟南在阆玥语里的意思是眼泪，阆玥常年居于漠北，夜间的天空格外晴朗，星空银河无边无际。遇到特别的时候，就能看到月亮，这里的月亮和大夏的月亮不一样，更加明亮，更加皎洁，却显得小巧可爱。阆玥人将这里的月亮称作是天后泪，就像是天上仙后滴下的一滴眼泪，永远垂在颊旁。
　　月亮似乎已经是阆玥的图腾了，阆玥人对于月亮的崇敬不亚于大夏对于龙凤的崇敬。孟南这座城市因为海拔较高，所以看到月色的几率十分大，被称作是阆玥月亮最美丽的地方。又因为这个地方距离阆玥的王都厌珏十分近，所以往往被叫做是王冠之钻。
　　这个城市十分安静，单纯美好，干净整洁，给慕苏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觉得一路上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舒缓了下来。
　　这个城市里有贺楼乘夜亲派的使节团在此迎接他们，所以到了这里他们就要与南宫等人的车队分开了。
　　“多谢南宫公子一路的照顾，苏沐此生难报。”慕苏对着南宫行了一个礼，感谢道。
　　南宫笑了笑，道：“哪里，是我们的车队的光荣。还望苏公子此行平安。”
　　慕苏看着南宫，神色复杂，他想起昨天夜里那个人看着花灯的明亮的眼睛，心没由的紧了紧。岳长风看见慕苏的神色不对，迈步上前挡在两者之间，轻声道：“麻烦南宫公子了，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定当相报。”
　　南宫笑了笑，眸子闪烁了片刻，唇边勾勒起一丝笑意，道：“哪里，岳大人客气了。”
　　看着阆玥的使臣已经走来，吕魏大摇大摆地走上了阆玥使臣的马车，岳长风也不再多说，躬身道：“有缘再见。”
　　说罢抓住慕苏的小臂，向着马车走去。
　　慕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得向着马车那边走去。侧身从南宫身旁走过的时候，慕苏突然听到南宫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