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上,谁还没个缺点,但像医师这样,硬要把时局说成是她的过错也很罕见。
是你不想赡养你爹娘么,分明就是你被下/放连你爹娘的面都捞不着!你他妈说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他妈内疚什么?!
郁泉秋气得想打她。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猛地抱住医师,在她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大骂,“兰善文你他妈是不是傻!总是一副苦兮兮清修菩萨的样子,难道你这样儿你爹妈就能不受处分,你就能回去首都了?!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妈的!有种把粮票衣裳和钱都给老娘,你他妈怎么没本事和老娘谈恋爱了?!”
她越说越气,看见医师想反驳,想都没想一把捂住她嘴,继续骂道,“妈的,你让老娘跟谁处对象就跟谁处对象,老娘又不是你养的物件,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骂着骂着,她眼泪哗哗地往从眼眶里往下淌,“……兰善文,你不要脸!”
医师由她打,由她抓着领子骂,一句话也没说,看她哭了,只默默从身上拿出来自己洗的发白的手绢,递给她,虚弱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客气地接过来手绢,并恶意地在医师洁白的手绢上鼾了把鼻涕,郁泉秋一脸的泼妇相,“你不是还要回镇上和他们汇合么?”
“等把你安全送回去,我再走回来。”医师温和地道,“不然,我不放心。”
郁泉秋闻言,淡淡问她说,“这么说,你不久以后还是得和耿双年结婚了?”
医师低下长长的眼睫毛没吭声。
“兰善文,你他妈要是对老娘没意思,就不要对老娘这么好!”
心里堵了石头一样,郁泉秋冷笑着对她吼,“妈的!老娘路上就是被先/奸后杀了,也跟你没半点关系!你那么喜欢对人好,怎么不去开个善堂?你对人家没意思还这样吊着人家,不知道这样最烦了么?”
“滚吧,滚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吼了一段时候,郁泉秋没力气了,浑身抽丝一样,她神色颓了下来。
脱掉身上的大衣,劈脸冲医师丢了下去,“你的东西,我一件都不会要,那些粮票和钱,我回去就全都给你。用了的,我已经记到账上了,等开春了,我会一分都不欠的还给你的。”
话落,她穿着薄薄的春布衫,顶着寒风利落地往前头走。
天气冷,有她的心冷么?妈的她抛了自尊心,想方设法地倒贴给医师,她这样都不要,她还能怎么办?
继续狗一样恬不知耻地跟在她身后摇尾巴?
算了吧,她的勇气已经用完了。
她磕磕绊绊地慢慢往前头走,医师就不疾不徐地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人差了一段距离,郁泉秋好几次浑浑噩噩地看不清路要跌倒时,医师想要上前,都被她不留情地拂开了。
既然医师能立意要和耿双年结婚,她自然也能打定主意不和她有任何来往。
人嘛,谁离了谁是活不下去的。
以前闹饥/荒的时候,她一个人带着牧牧,不也熬过来了?
妈的,以后就是吃土,她也不想再和身后的女人有半点接触!
她立意很是坚决,身后的医师也很固执。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她甩不掉她,索性就装作看不见她。
一路走啊走的,终于走到了她属身的屋子前。
她妈正在铲门口的雪,看见她穿着薄衣,冻得脸色发紫地走回来,慌忙丢掉手上的锹,迎上来问,“四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你的大衣呢?”
说完,看见她身后的兰善文,一愣,“兰医师怎么也跟过来了?”
“我没事。”她一脸疲惫地摇头,不想跟她妈再讨论有关医师的一切,拉着她妈进屋,“妈,咱们进屋吧。我好冷。”
“哎,可是兰医师……”
她妈还想说点啥,可一看女儿冻得浑身发抖,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拉着她进屋给她起炉子烤火。
她呆呆地被她妈拉到炕上坐着,身上围着套好的被子,旁边还有她妈新制的火盆。很是温暖的环境。她却觉得身上越发的冷。
抬头朝白帘纸糊的窗户外头看过去时,医师已经不在那儿了。
她妈这时却开了门,拿了那件大衣过来,跟她试探说,“四儿啊,这是兰医师将才送过来的,你看看……”
“把它放在那儿,等我一会儿把粮票和钱一块儿还给她。”她冷冷淡淡地说着,闭上眼,“妈,我好累,我想睡觉。”
“哎哎,好,好,牧牧刚才跑出去玩儿了,妈去看看她。”
贴心地给女儿倒了杯热水在炕边放着后,她妈无声地退了出去。
对着寂静的屋子和医师的那件大衣,她哀哀地闭眼,泪珠慢慢濡湿了她的脸。
☆、第 25 章
屋里很暖。她抱着被子坐在炕上,呆呆地出神时,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候,耳畔之间隐隐约约似乎传来孩子“咯咯”的笑声。
她模模糊糊地睁眼,四下见不到女儿的影子,倒是屋子外头隐约有人影晃动。
老天,牧牧不会是遇到拍花子的了吧?
她心里想着,赶紧掀开被子,趿拉上鞋就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迭声唤,“牧牧,牧牧。”
“妈妈。”正在外头玩的女孩儿听见她的唤声,赶紧跑过去抱住她的腿,笑着跟她告状说,“妈妈,李叔叔的胡子扎得我好疼。”
李叔叔?哪里来的李叔叔?
她弯下腰抱起女儿,才看见李建魁竟然站在她家屋门前,笑呵呵地看着她们母女,打趣说,“哎,郁同志你可真是个好母亲,现在终于看见我了。”
看见他,郁泉秋一阵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四儿你说得什么话,建魁他才好心好意地帮妈挑满了缸里的水呢。”她妈这时却从灶边走了过来,斥了她一句,而后满面笑容地就要拉着李建魁进屋坐坐,“建魁啊,将才麻烦你了,来来来,进屋坐会儿,大娘给你倒碗水。”
“谢谢大娘了。但是我待会儿还有些事要回去,就不坐了。”
李建魁是个识眼色的男人,看见郁泉秋脸上的神色不好,知道她现在还不待见自己,笑着拒绝了她妈的好意。
而后看着郁泉秋,犹豫一会儿,面色微红地拿出来一个小纸盒,递给她说,“郁同志,我在镇上看见一个小拤子,觉得很衬你,就买下来了。给你。”
郁泉秋不接他的东西,抱着女儿神色冷淡。
才要拒绝,忽然从旁边屋子廊外传来一声清脆的笑,“我将才还要跟几个医师打赌我们的李大局长什么时候会送这东西呢,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她闻声看过去,旁边屋子的记者和医师在廊下站得齐整。
除了神色向来温柔冷淡的兰善文,其余的人,都带着月下老人一样慈祥的微笑望向她这边。
记者笑嘻嘻道,“李同志,好好努力啊,争取在年底拿下咱们磨子岭上的这朵高岭花,然后请咱们喝喜酒啊。”
“你们又打趣我。”饶是李建魁一个不怕生的人,被她这么说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解释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不是,郁同志,你不要听她瞎说,我就是觉得这东西衬你,才买下来的。”
她依旧是不答话,也不接东西,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那边廊外的医师那里看。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雪下的夕阳余晖缱绻地挂在被雪压得下垂的枝头上。
她该是睡了许久的,不然,时间也不够医师送了她一趟之后,又随着其他的人走回来的。
来回统共走了近六十里的路,医师明显有些累了,面上透出疲态来。
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光晕也慢慢暗下来,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却多了分颓靡的美。
看着这样的医师,她心里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又痒又疼。
几乎就要抛下她前时暗自下的决心,说什么也要和医师纠缠下去。
妈的,不就是自尊心么,跟美貌善良,天下无双的医师比起来,能值几个钱!放在秤上称都没一两重!
“善文,累了吧。”正当她心里挣扎时,从医师们的屋子里却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茶的耿双年。
他把手里的茶递给医师,蹲下来,颇为心疼地替她揉小腿,“你要是丢了东西,就告诉我,怎么一个人跑回去,又跑回来呢,山路那么远,万一遇到匪徒怎么办?”
被夹了云的夕阳晕染着,整个天空都是惨淡的,就像是她慢慢蒙上霜雪的心一样。
眉眼温柔的医师没有拒绝男人的好意,也没往她这边看。
目光又沉又远地抛向天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替她按着小腿肚子的男人却不停地唠叨,说着一些“我会心疼”之类的话。
妈的,也不知道好好的一个医师,学那些酸腐文人干什么,三句话不离“心疼”,唯恐人家不知道他爱女医师入骨似的。
你他妈有本事心疼,有本事把心割掉给兰医师啊,到底是不是真心,把心割掉给人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男医师的情话说得贼溜了,旁边的记者连打趣的心思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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