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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将行 (秣陵phyllis)



他甚至在想,也许重来一次,并不是多么不堪吧。

“好,好,回来就好,这几日寡人派御林军四处搜寻你的下落,可都是一无所获,你到底去了何处?”越王问道。

周祭心头一暖,答道:“儿子听闻江陵孟氏家主孟衍乃天下第一剑客,特地奔赴千里去拜见高人,请高人出山,为父王分忧解劳。”

孟衍蹙眉,敛眸,他何时答应出山了?

越王语气不屑道:“再是得道高人,不过是一介布衣,你是我越国的储君,岂能轻易纡尊降贵,折辱了身份?”顿了顿,他懒洋洋地扬了扬眉,装腔作势地问道:“孟衍呢?他现在何处?”

孟衍作揖道:“草民孟衍,见过王上。”

越王撩开冕旒,斜眼瞅了瞅孟衍,眼里现出一抹惊艳之色,嘴上却故作嫌弃地道:“这么弱不经风的样子,跟寡人宫中的武士相比差远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能办成什么大事?”

孟衍刚要说话,周祭跪直了身子,忙道:“儿臣久慕孟先生剑法,请父王封孟先生为太子太傅,教习儿臣剑术。”

“……准奏。”

“多谢父王,儿臣告退。”绝不拖泥带水,见好就收,周祭偷瞟了孟衍一眼,阔步走出了议事殿。

周祭正兀自开怀,身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声音,带着万分的无奈,“我只说来向越王请罪,何曾说过要做你的太傅?”

“你以为,在方今乱世,以你的声名地位,就算你想置身事外,你又能做得到么?”周祭道。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只有你这一个选择?”

周祭肃容,扬睫看向远方,声音沉沉道:“因为只有我才能助你实现你心中的‘道’,做到真正的天下为公,社会大同。”

不过,是要用武力的方式。他在心底默默道。

道?何为道?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你真的能帮我实现我的理想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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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是夜,孟衍在宫中住下,洗浴过后,衣带轻轻一勾,将白袍解下来,顺手搭在屏风上面,耳力灵敏的他捕捉到了异样的风声。

“你在看什么?”孟衍侧头道。

施施然走进来的正是周祭,他习惯性地拿指腹贴着唇,下拉扬起的弧度,一本正经道:“我怕先生住不惯王宫,特来看看先生有什么需求,没想到先生正准备就寝,是祭造次了。”

他倒是懂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处事稳妥周到,孟衍也就不大在意,只着中衣,面色坦然地道:“你不用麻烦,反正……我也并未打算久住,明日一早,我便会向越王请辞。”

“先生为何非走不可?”周祭问道。

“我们孟氏剑术向来不传外人,纵然你是王室贵胄,也绝不能坏了规矩。况且我本没有做官的志向,也没有做官的能干,你还是另觅贤才吧。”

他说了许多,周祭也没听真切,只将注意力放到“不传外人”四字上,歪了歪头,笑吟吟地道:“若我不是外人,而是内人呢?”

孟衍也认真思考了片刻,方道:“我孟氏一族此时并没有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子,这婚嫁之事怕是行不通,若不然,你再耐烦等上几年?”说到这里,他又轻轻摇头:“我孟氏有规矩,遵循一夫一妻制,女子不为妾,男子不另娶,若是等过了几年,仍旧没有适龄人选,那岂不是要耽误太子殿下了?”

周祭悠然听他说完,以手支撑下颌,语不惊人死不休:“据我所知,先生您,似乎至今仍未成亲?”

“这又有什么关联呢?”孟衍疑惑道。

“祭不才,愿与先生结百年之好,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孟衍的眉,像是被春水吹皱了似的,眉梢曲了起来,玉色面颊上隐隐地,渗透出来暗红,一阵心神恍惚,“男子与男子之间成亲,这是颠倒阴阳,混淆龙凤,太子怎能如此戏弄在下?”

“王命已经下达,现在越国人人尽知先生是祭的太傅,若是先生此刻离开,让祭颜面何存?分明是先生先戏弄的祭,如何又能责怪祭?”周祭垂头道。

孟衍竟以未然,垂下眼睑,若有所思,良久,才道:“若你想入我门下,需应我三件事,否则就算刀斧加身,汤镬在侧,我亦不会松口。”

周祭忙道:“先生只管说便是。”

孟衍站起身,走到窗台边,将手负在身后,如梵唱的声音慢慢出口:“第一,不得杀戮无辜百姓,孺子老弱。”

“是。”

“第二,不得传授他人,否则自断筋脉,武功尽废。”

“……是。”

“第三,此后与我孟氏一族共存亡,死生一体,休戚与共。”

“是。”似乎也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事,周祭缓了缓,原以为他会说什么“欲练神功,必先自宫”的糊涂话,或者“潜心修道,戒色戒酒”之类的空话,还好,还好,都是可以办得到的。

“如若你违背任何一件事情的话——”

周祭立刻截口道:“先生是否会将祭就地正法?”

“非也,”孟衍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行为不端,自有天谴,只是到时,你便不再是我孟衍之徒,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干。”

周祭点点头,腹诽道:“敢情是我忘了,他是杀不了人的,就算我血洗天下,他也顶多是与我恩断义绝,绝不会与我拔刀相向吧?”

他摆摆头,祛除杂七杂八的想法,对着孟衍的背影,单膝着地,继而双腿齐跪,拱手作揖道:“祭拜谢先生,必得伸张大义于天下,挽救黎明于泥浆,以报先生教导之恩。”

孟衍转过来,倾着身子,拍拍他的肩膀,“祭儿,此后你就是我门下唯一弟子了。”

周祭睁大了眼睛道:“先生之前未曾收过徒弟?”

“收过一个,不过他后来叛逃师门,已不算是我的徒弟了。”声音带着些惆怅。

周祭郑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孟衍,心想自己作为这天下第一剑客的唯一传人,更应当苦习剑术,不舍昼夜,他深感责任重大,两肩难扛。

“时辰不早了,祭就不叨扰先生入寝了,祭告退。”

“嗯。”

*

万安宫。

“一群废物!训练了十几年刺客,连他一个人都杀不了!我要你们有何用?”宋春阳气得凤眼圆睁,蛾眉倒蹙。

“王后息怒!王后息怒!只因这太子身边有孟衍护卫,我们才未能得逞,若是除了这孟衍,日后想杀太子祭可谓是易如反掌!”一名佝偻着腰的太监道。

宋春阳一掌将他掀倒在地,“什么叫得逞?只有阴谋诡计才叫得逞!你能换个词么?”

“小的无心之失,还望王后恕罪!”太监赶忙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叩头。

“无心之失,同样是失。”宋春阳咬碎一口银牙,“他们都是你教养出来的人,他们办事不利,你也难辞其咎,幸好你们手脚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我姑且赏你个全尸吧。”

“王后饶命!王后饶命!”太监一脸惊骇,吓得三魂七魄出窍。

“再敢多言,便是车裂。”宋春阳冷然道。

太监脸色煞白,不敢再求饶,畏畏缩缩地躬身退了出去。

宋春阳正心绪不安间,院外传来了一阵如高山流水、芙蓉泣露的琴音。

是他?

宋春阳面有喜色,抬袖擦拭额际一排汗,又将朱红的唇抹淡了几分颜色,她莲步轻移,走了出去。

庭院之中,有一男子,独坐抚琴。

修眉俊容,丰神俊朗,一身蓝色锦云葛长袍,端端坐在树下,膝上放一张琴,傲雪凌霜,如同青松,冰冷高洁。

“你来了?”宋春阳拿眼偷觑他,举手抬眉间,添了难得的女儿态。

“听闻王后震怒,令章特抚琴一曲,为王后解愁。”陶令章手顿在琴弦上,声音清清冷冷,却是说不出的好听。

“你方才……都听见了?”宋春阳眼神闪躲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父母逮住了个现行。

“你如今是一国之后,行事自然有你的决断方式,无需向我汇报什么,更无须害怕我生气。令章如今不过是这如意馆的画师,亦是王后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面首罢了。”陶令章淡淡道。

“你是在怪我么?你为什么要说这么生分的话,旁人不清楚我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也不知吗?”宋春阳苦笑,走到他面前,本想抓住他的手,可瞥到他嫌弃鄙夷的眼神时,心霎时间冷入冰窖,尴尬地将手缩了回去。

“面首?呵呵,你既然知道你是我的面首,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来履行你的职责?这些年来,究竟是我太放纵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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