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暮景 (红赝)

“让我为你打开。”桑景瑜取出钥匙，对沈暮道。
沈暮点头，那仍是仓库的锁，尽管锈迹斑斑，却也配合了复古的风味，桑景瑜打开锁，移动插销，然后将门缓缓推开。
里面没有开灯，但高耸的窗户通透，白天的日光照射进来，只觉得一室雅致宁静。
仓库的墙壁与外面一样，特地用木条作为装饰，却半点都不抢镜，低调的白色将一个一个展柜中的作品凸显得更为立体。桑景瑜一面走一面打开展柜里的射灯，那些射灯并没有对准作品，只是为增加展柜里的亮度而设，仓库清理后的空间显得极为宽敞，展柜只布置在四周和中间，不多也不少，看起来刚刚好。沈暮对于自己的作品并没有留意欣赏，他只是静静打量着整体，因为这些都是出自桑景瑜的用心，毫不含糊且充满了细致的感情。
“觉得如何？”桑景瑜这时出声问沈暮，沈暮走向桑景瑜，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道：“我很满意，也很高兴，谢谢你。”
桑景瑜闭上眼睛，感受着沈暮的气息。现在的每一日他都觉得来之不易，所以总是倍觉珍惜，尤其沈暮亲近自己的一举一动。时至今日，沈暮的一切他都不想错过，甚至想挽回更多，这次个展像是一个挽回的入口，他打算从沈暮曾经念的大学开始，一点一点拾起曾经的点滴。





第28章 个展之章（3）
前来参观的人超乎想象得多，沈暮作为主人，并不想将这一切都丢给桑景瑜，便也一直留在了现场。
“天呐，真的是你，学长！”
当徐若亚到来的时候，沈暮仍是微微吃了一惊。
徐若亚是他的学妹，但仅是学妹也说不过去，才上大二那一年，他的身体频繁出状况，原因其实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许是无望的那场爱恋让他总归有一些自暴自弃，于是没有很好地照顾自己，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缘分，他几次晕倒都被徐若亚撞见，而后又有好几次帮他跑腿买药。沈暮一直对她心存感激，徐若亚也没有隐瞒她对自己的好感，也向他当面表白，但理所当然被自己拒绝，当时徐若亚就问他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沈暮丝毫也不否认。也就是在那之后，他才总算想明白，喜欢就是喜欢，既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那就还是遵从自己的心，只不过，他再也不会对桑景瑜苦苦纠缠，只要还能远远地看着他，也就足够了。
沈暮毕业后徐若亚偶尔会跟他联系，但当沈暮知道自己生病之后就彻底与她断了联系。在这之前，徐若亚已经成婚有了孩子，那是一个相当爱护徐若亚的男子，每次徐若亚提到自己丈夫的时候，都会露出相当动人的表情来，他也知道徐若亚总是对自己的事放不下心，可是感情本就不能勉强，得不到回应这种事世上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他也不过是想看看自己能坚持到何时，其实算起来也不过是十年。后来那三年他曾逼迫自己放弃，可实际上也没有成功。
“好久不见，若亚。”沈暮露出笑容来又道：“没想到你会来，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徐若亚几乎是直接冲上去就抱住了沈暮道：“我才开心，那么多年都没跟我联系，我还在想学长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怎么会忘，这几年发生了点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就放心吧。”沈暮回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道。
桑景瑜对沈暮曾经的一切都陌生之极，此刻见到一位气质出众的女性突然就冲进了沈暮的怀里，心头止不住就“咯噔”了一下，倒不是有什么危机感或是为此吃醋，而是觉得苦涩感顿时溢满心间。能跟沈暮如此亲密的人，在沈暮的生命中必然有过一段重要的存在，但自己却一无所知，怎么看都是自作自受。
桑景瑜默默别过头去，尽管现在他作为沈暮的伴侣站在这里，可是真的遇到沈暮过去的事，他仍是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前去过问，或者说，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曾经被自己深深伤害过的那个沈暮。
“……呃，是的，这作品只有这一件，如果想要的话，需要预定……”这时他努力集中精神来回答眼前这位客人的问题，但脑海中总是浮现方才被自己瞥见的那一幕，好不容易等对方走开，桑景瑜便往后门的方向踱去，半路又见一名学生领着其他的客人前来找自己，他只得再度驻足，面露标准的微笑一一为对方解答，直到对方满意为止。
总算得以离开展馆，桑景瑜找了一处偏僻之所稍作休息，他的情绪因女子的出现有一些波动，他知道必须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才有足够的精力应付剩下的半天。
而直到这一刻，桑景瑜才明白到对于当年的那一切，自己有多后悔，甚或是后怕，就算想挽回，也分不出一点气力来，连伪装都难以维持。他想过自己可以上前礼貌地让沈暮为他介绍，可脚步却偏偏挪动不了分毫，最终竟然只能像这样狼狈逃离，这真不像是他的作风，可却又是再真实不过的自己，脆弱至此，真是令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原来你在这里。”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桑景瑜浑身一震，他回过神来，然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地转身，微笑面对声音的主人沈暮道：“嗯，稍微休息一下。”
沈暮打量桑景瑜片刻，才道：“她是我的学妹，叫徐若亚，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之前在学校时受过她的照顾。”
“啊……嗯。”桑景瑜微微一怔，听沈暮这样对他说，又点了点头。
沈暮上前一步，仔细看着桑景瑜又道：“你啊，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那时发生过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不是说好已经扯平了吗？”
“抱歉。”桑景瑜低下头。沈暮的声音如此温柔，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如此失控，他对沈暮有着太多的歉意，他想用自己所有的爱来偿还，却仍觉得不足够，“爱沈暮”这件事好像永远都不够似的，令他自己都不知所措。
沈暮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人的情绪若是如此轻易就能控制，也不会因为爱而感到痛苦了，遇到徐若亚，他不禁也想起了当年许多事来，但这其中最难以忘怀的，仍是桑景瑜，就算他当年伤透了自己的心，可如今也一味地被“爱着”这件事所弥补，真的早就已经没有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了。
他凑近桑景瑜，吻上他的唇，这个吻带着浓浓的抚慰之意，也包含着十多年来不曾减轻过的感情。
有时他觉得自己许是着了魔，对一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人如此念念不忘，难不成自己是个被虐狂？但现在当这一切都有了结果，他反而又觉得好笑，因为受虐狂不止是他一个，桑景瑜简直比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沈暮这个吻，桑景瑜感受着，回应着，最后紧紧抱住了他，然后将头深深埋在沈暮的肩窝里。
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什么都没说出口，但桑景瑜心中这三个字却一直没能停止。





第29章 个展之章（4）
“你好！”桑景瑜总算在沈暮的安抚下恢复了平静，但由于被沈暮牵着手回到展馆，于是在面对徐若亚的时候，仍有几分紧张和局促，就好像在等着被她下判决一样。
“桑景瑜！”徐若亚几乎是立时就念出了这个名字来，并不怎么友好地道：“就是你！果然是你！学长从来不曾说过心上人是谁，可是后来看他为你不眠不休组织应援活动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原来是你这家伙，让学长当初茶饭不思，还昏倒好几次，你真是个祸害，蓝颜祸水！”
“若亚！”沈暮千叮咛万嘱咐，让徐若亚对桑景瑜好一点，虽然徐若亚现在这么说的确已经算是相当“和善”了，可是在他听来还是有些过，他唤出徐若亚名字的同时轻轻握了握桑景瑜的手，让他别太在意。
桑景瑜倒是并不介意徐若亚说自己如何如何，只是在听她说起沈暮曾经昏倒好几次的时候心中顿时一痛，他垂下眸片刻，再抬起来直视徐若亚道：“我爱沈暮，很爱他，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这件事。”
徐若亚微微一愣，她并未忽视桑景瑜眉宇间流露出来的伤痛，而一旁的沈暮反倒是一脸释怀，看似不忍心见桑景瑜难受，瞬间她便明白到桑景瑜是相当认真的，对于过去的事，最不能释怀的人反而是他，难怪刚才学长会这样叮咛自己，看来，他们真的互相深爱着，这真是太好了。想到这里，她再真心不过地看着沈暮道：“学长，我真是替你感到高兴。”
沈暮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禁微微一笑，“嗯”了一下，然后徐若亚就面对桑景瑜道：“看在你如此认真的份上，我姑且原谅你，不过过去那些事，我觉得你知道比不知道要好，所以学长……”她说着转向沈暮，以完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今天结束后让他来找我，这是他必须面对的，就连学长你也不能阻止我。”
沈暮微微一愣，他下意识要拒绝，桑景瑜却紧了紧握住沈暮的手道：“好，我答应你，请将你的号码告诉我，这里一结束我就来找你。”
“桑景瑜……”沈暮看向桑景瑜，后者只是摇头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她说的没错，这些都是我应该面对的，我不能够逃避。”
沈暮看看徐若亚，又看看桑景瑜，自知无力阻止，便点头道：“好吧，随你们，但记得说说就好，别再往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