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密王的故事。
第50章 中元节特别番外【上】
“投胎?”陆玺看着居于高位面无表情的男人,下巴微抬,语气傲慢道,“孤为何要投胎?”
判官看了一眼隐约要发怒的阎王,赶紧清了清嗓子道:“本官看了功德簿,太子殿下若是现在投胎,本官可以安排你投胎于帝王家……”
“投入帝王家?”陆玺冷笑道,“判官大人没听过一句话吗?”
判官头疼,他最怕应付这些心眼宛如马蜂窝的皇家人了:“愿闻其详。”
“愿来世不复生于帝王家。”陆玺嘴角挑了一抹讥诮。
阎王倒是多看了他几眼:“随你,你若不入轮回,便自己在酆都寻一处住下。”
陆玺挑了挑眉梢,转身便离开了阎王殿。
他走后,判官看着生死簿上他的命数也有些唏嘘:“大人,您说他明明周身戾气皆已散尽,为何还是如此的桀骜不驯?”
“天潢贵胄,肉身虽灭,傲骨犹在。”
判官倒是有些吃惊,他很少见过阎王赞扬过谁。
阎王似乎明白他的想法:“比起跪着求吾赐他来生投得龙子凤孙之人,吾更愿见到傲骨天成之人。”
“确实。”判官叹了一口气,“就是有些寂寞了。”
阎王阖眸,微微掐指,旋即睁开了眼睛:“未必。”
……
陆玺当然不知道阎王和判官竟然会在背后讨论他,他此时拿着只言片语便忽悠来的大宅钥匙,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什么表情。
寂寞吗?
自然是寂寞的。
陆玺推开宅门后,看着清冷而陌生的庭院,院子里已经没有那抹让人心安的蓝灰色了。
“啧。”陆玺一哂,轻喃道,“罢了,孤便放你一马,你也不容易,陪着一个注定是死局的人……你那么喜欢宫外,现在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拨弄了一下栽于门旁的竹子,听着竹叶沙沙的响声,心想大约六弟此时已经将风鸢送出了宫。宫外的竹子未必有宫中那般多,但是胜在恣意。风鸢喜欢竹子,看见自己为他准备的院子,想必此刻应该会高兴吧。
陆玺随意找了一间房间,也不在意是否整洁,合衣便睡下了。
柔和的风悄悄地吹乱了他的发,吹散了他紧皱的眉头,但却吹不走他不愿意回想却总也忘不掉的过去。
世人皆道废太子骄奢淫逸,可鲜少还有人还记得当年一枪挑了敌方将领头颅的少年将军,鲜少有人记得奉旨赈灾的钦差大臣,鲜少有人记得那曾在文华殿为文武百官讲学的太子爷……
陆玺以为这一觉会一直睡下去,睡到他记不清往事才会清醒。
但可惜的是,他的梦境被磨人的敲门声敲碎了。
为什么说敲门声磨人,声音不大,但是断断续续地不停歇。一会儿急促一点,一会儿又停了下来,但是当陆玺以为已经停止的时候再次敲了起来
陆玺:“……”
他随意地拢了拢衣服,他从小的教养做不来大声叫喊的事情,但当他一边往外走敲门声依然不停歇时,陆玺的火气便一下子就窜上了头。
陆玺不耐烦地拉开门:“你——”
他愣住了,敲门的人也愣住了。
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来人“噗通”一声突然跪了下来:“风鸢终于见到殿下了。”
陆玺的剑眉高高扬起,突然眼中冒出了火气,他越过跪着的人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殿下,您去哪?您是不是……真的不要风鸢了?”
“哭什么?”陆玺因为腿被抱住了,只得停住了脚步。见风鸢抱着自己衣角哭得稀里哗啦的,陆玺抿了抿唇,将风鸢拉起来,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了擦脸:“孤要找老六算账!”
“为、为何?”
“啧,你无须管这些。”
“殿下!”风鸢鼓起勇气抱住陆玺的手臂,“是奴才央求六殿下让奴才可以殉葬的。”
陆玺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低头凝视着风鸢,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大手放在了风鸢的头顶,轻轻地摸了摸:“孤从未下过让你殉葬的命令。”
“奴才知道……所以殿下是真的不要风鸢了吗?”风鸢抽了抽鼻子,抬起湿漉漉的眼睫。
陆玺张开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地抚摸着风鸢的脑袋。
***
“殿下。”风鸢笑眯眯地推门而入,看着坐在树下看书的陆玺,“刚刚白无常大人给了奴才一朵彼岸花,说是入菜好吃。”
陆玺眉眼慵懒,翻着书页时眉间的戾气比起最初散了不少:“说了让你不用自称奴才了,孤改不过来,你也改不过来?”
风鸢吐了吐舌头,看着篮子里艳丽夺目的彼岸花,琢磨着等等该怎么吃这朵花。
陆玺看着风鸢蹦蹦跳跳的背影,有些好笑又有些苦涩。
明明年纪不大,性子也不定。却偏偏从苦寂的咸熙宫一路陪着自己,现在又追到了没有人气的酆都城。他们身上没有官职,平日里也不能出酆都城。而且自己脾气也不好,平日懒于与别人打交道,无形中也委屈了只知道围着自己转的风鸢。
陆玺将书卷一扔,跟着风鸢进了厨房。
“殿下怎么进来了?”风鸢正在切菜。
“想你了。”陆玺伸手扶住了风鸢的腰。
殿下怎么突然就……风鸢红了耳朵,手一抖差点切到了自己的手指。
“从前没能陪过你。”陆玺仿佛突然之间打开了话匣子,“现在想多陪陪你。”
风鸢却摇了摇头:“风鸢又不觉得委屈,而且风鸢与殿下比寻常人与殿下相处的时间要多得多。”
陆玺沉默了,风鸢之所以会被自己注意到。是因为自己在最暴躁的时候,只有这个小太监愿意陪着自己。自己被废位,也只有他第一个跟着自己走进了咸熙宫。
陆玺太明白自己了,他从小就被教育如何为君,如何治国。他这些都做得很好,也从来不会耽于儿女情长。如若不是最后的一段时光不得不困于咸熙宫无所事事,他恐怕也不会对风鸢有多上心。
就是明白,所以才替风鸢不值。
之后的日子,风鸢过得宛如在云端,但是一颗心却又惴惴不安。
“风鸢,孤记得你说过,你是因为被抄家才进宫为侍的?”
“嗯。”风鸢半趴在陆玺的身上,发丝还湿漉漉的黏在额头,“我进宫的时候还很小,其实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那你还记得你家原来是做什么的吗?”
“我就记得爷爷打我手板,可凶了,背不出书可是要跪宗祠的。”风鸢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他靠在陆玺的肩头,吃吃地笑道,“殿下无须惦记那些事,我们都到了地府,过去的便过去了。”
打手板……跪宗祠……
联想起风鸢一举一动的规矩,陆玺想起了一个人。
大学士风秋成。
“风……是你的本姓?”
风鸢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小时候我还有一块玉佩,上面刻了我的名字,爷爷说不准弄丢。”他声音顿了顿低了几分,“……不过进宫后被打碎了。”
“被谁?为什么?”
“因为宫人行走不能发出声响的,被谁我已经忘记了,都多久的事了。”风鸢贪凉不肯盖被,整个人就这样扒在陆玺的身上,小嘴不停歇地说着他小时候的趣事。
陆玺没有再追问下去,手轻轻地拍着风鸢汗津津的光滑脊背。
……
“殿下这几日神神秘秘的。”风鸢从后背圈住了陆玺的脖子,从他的肩头探出了一个脑袋。和陆玺这些年的相处,风鸢的胆子也大了几分,干着从前窃伺太子行踪之事。
陆玺有些好笑,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吹了吹白玉璧上的玉屑:“来,孤给你带上。”
“什么?”
“喜欢吗?”陆玺撩起他的发丝,将手中拴着红绳的玉佩带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上。
风鸢看着玉佩上的刻字——风鸢。
“嗯?喜欢吗?”陆玺其实生平第一次忐忑了起来,他记得风秋成的篆刻是朝中一绝,只可惜后来被卷入了叛乱中……
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艺能不能入了小家伙的眼。
风鸢迟迟没有抬头,直到陆玺再次发问,他才猛地扑进了陆玺的怀中,泪水已经决堤了。
陆玺没有再问他喜不喜欢,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脑袋,说道:“背面还有。”
风鸢泪眼朦胧地翻到了玉佩的背面,便看见了玉佩的后面印上了陆玺的私印。
“殿下……”
风鸢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那一日他在陆玺怀中似乎哭干了前面所有岁月的眼泪。
***
“你想好了?”判官看着再次踏进阎王殿的陆玺,“舍得?”
“不舍得又如何?”陆玺淡漠的眼珠中划过一抹挣扎,但随后恢复了平静。
“我见过很多人,很多人宁可在酆都城和爱人一起魂飞魄散,都不愿意走轮回之路。”
陆玺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判官便知道,陆玺踏进阎王殿时便已经做出抉择。沉浮朝堂三十余载的前太子,一旦做出决定便是连皇上也难以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