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黔很快发现这招不管用,忽然开口:“金施主。”
声音与含辞一模一样,竟还是自金蕊身后传来的!
金蕊脚步一顿,猛然转身——没人。
这时含辞的声音又打别处出现,金蕊很快发觉是个障耳法,而那子黔已经不见人影。
整个洞穴内声声回荡着“金施主”,声音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似乎想要一股脑地塞进金蕊的耳朵里,折腾他,啃咬他,不死不休。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金蕊过于敏锐的听觉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碍。
他就像被卷进了巨大的漩涡当中,山呼海啸不绝于耳。
这时,那树上吊死鬼似的卜狼忽然抖动身子,极其艰难地撞向一下树干,一下一下,敲木鱼似的,撞得砰砰响。
这突然闯入的杂音打破了死气沉沉的平衡,金蕊蓦地清醒过来,与此同时,他听见了一直掩盖在“金施主”背后的脚步声。
近在咫尺。
金花飞旋离手,在空中一分为三,其中一朵金光一闪,撞上另一样尖锐之物,打了个旋,转而削下了对方一缕头发。
一根拐杖横扫过来,金蕊跃身躲过,同时脚风扫向子黔那失去拐杖支撑的跛足。
忽然卜狼大喊一声:“不要攻击左边!”
金蕊闻声微滞了一下,就是这眨眼的时间,子黔的左脚踢过来,金蕊躲闪不及,只能顺势推了一把拐杖。
“磅”地一声,拐杖断成了两截,简直比刀斧劈的还平整!
金蕊心中颇惊,若不是方才那拐杖替他挡了一下,恐怕此时断的就是他的骨头。
合着跛足都是装的,拿着把拐杖也不过图个掩人耳目!
此人真真是虚伪至极!
方才卜狼提醒他不要攻击左边,言下之意必是要他攻击右边。
金花轻巧地落在金蕊手中,倏忽之间变成一条长鞭。金色长鞭如呲着牙的毒蛇,灵巧地扑向子黔的右脚。
子黔眸光一闪,身子轻盈如燕,一跃避过。
长鞭调转方向,野藤似的疯狂抽长,在子黔落地的同时,缠上了他的右手。
这时子黔的眼神冷下去,如蛇的长鞭收紧,猛然一绞,寻常人受此绞法,必然皮开肉绽骨碎,然而子黔连滴血都没流,那条胳膊不痛不痒地从他右肩上滑落下来。
干干净净,他的肩膀没有意料中的鲜血淋漓。
金蕊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只假手!原来此人的残疾不在脚上,而在手上。
其实细思极恐,子黔可谓是机关算尽,刻意伪装成左脚有疾的模样,引诱对手攻击他那双极其强悍的腿,而忽略了他真正的孱弱之处。
当初卜狼就是中了他的计,净攻击他那条跛腿去了。
子黔冷笑一声,掉落的手臂扯破了他的衣衫,然而纵然身着破布烂衫,他也自成一种风华,绝不似卜狼那副穷酸样。
看穿了对方的伪装,金蕊的鞭子更加凌厉。这条金鞭刚柔兼济,碰上子黔力道惊人的腿充分发挥了“柔”的特点,抽丝剥茧般,一丝一丝极有耐心地将子黔的力气抽出,如蛇绞杀猎物一般,将目标缠得气力全无,再狠狠一口吞下。
金蕊逼近子黔时,子黔的目光落到他脸上,目光中猝然闪过一丝惊愕,鞭子就在这一刻落下。子黔躲闪的动作也生生慢了一步,那条鞭子打在他的脸上,将面具带了下来。
子黔受了惊吓一般,慌乱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金蕊走近了他,问:“他在哪里?”
“他”指的是含辞,子黔心里清楚,苦海翻涌的心中忽然起了狂风,他慢慢地放下遮掩的双手,缓缓抬起头,说:“金施主,我在这儿。”
含辞的脸蓦地出现在金蕊面前,金蕊尚未从翻江倒海的心绪中理出个道理来,却见眼前的“含辞”一掌拍过来,他连躲也没想过,只知眼前一黑,恍惚间看见一颗鬼气森森的青眼珠。
而此时的神曲,“纸片人”半枫正躺在“千风”的袍袖里,二人屏息凝神在傩族人中穿行。
途中遇上几个傩族人询问,千风舌灿莲花般地糊弄了一番,居然没露出破绽。
他袖子里的半枫感到不可思议,这巧舌如簧的崽子这么能讲,遇上让寻常人闻之色变的傩族人都泰然自若,在他面前怎么一副柔弱可欺的小娘子模样?
莫非是装的?
装也没道理。人家没事来唬他做甚?寻开心吗?好歹装个恶霸呀,他这个人向来欺软怕硬的,没准还能拍拍千风马屁。
半枫胡思乱想时,忽而发现自己一直遗漏一个问题——他没看错的话,是千风驱使鬼面飞头从敛骨手里救下的他。
莫非千风跟鬼面飞头有关系?
如果真有关系……那鬼面飞头阴魂不散、多年来总是不时在他身边露个脸刷存在感是不是也跟千风关系匪浅?
半枫想到这里,忽然生出一丝惶恐,犹豫半天,不知该不该开口问。
半枫这辈子没有过这么纠结的时刻,既想弄清楚,又感觉可能假装一无所知更好。
千风忽而开口道:“先生,傩族既然占据了神曲,下一步就要通过假借神曲人的影响力来统摄天下了。他们手里掌握着多种影响人心智的邪术,可使人化作非人之物……”
半枫打断道:“什么非人之物?人如何化作非人之物?”
千风:“先生记得初次见面时水上杀出的嫁衣红鲤么?还有春城的食影仙,诸如这些,就是非人之物。手段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傩族人所为。”
“为什么要这样做?把人变成怪物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半枫不解。
千风笑了笑,道:“先生,你是正常人,你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可你忘了,傩族人不是,别人怎么看他们——怪物啊。他们自己就是怪物。”
所以……因为自己被人当做怪物,就偏激至此,要把所有正常人都变成跟自己一样、甚至还受自己驱策的怪物?
“等一下,”半枫忽然狐疑,“你怎么如此清楚傩族的计划?”
千风:“我是捕风……”
“我是捕风使,一半靠调查,余下一半瞎猜的,”半枫道,“又想唬我是不是?捕风使我见得多了,还没谁有这样的能耐。少给我来这套!你到底是谁?”
千风沉默了许久,半枫一语不发地盯着他。僵持了许久,千风明白自己混不过去了,缓缓地伸手,摘下了一直戴着的斗篷帽子,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
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漆黑的洗墨潭,睫毛水草似的,在潭边照影。
半枫乍一见这张脸,心想,真是俏!这么好看一张脸,藏在斗篷里真是可惜了。
只是千风跟含辞一样,是个秃毛驴子,脑袋没毛。
忽有一阵风吹过来,半枫一个激灵,忽然想起来,惊道:“你是……小明明?”
千风:“……先生,我是千里明。”
半枫忽然涌起一阵慈父般的欣慰感,啧啧叹道:“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差点没认出来。”
他当年从浮石溜达出来,划船游江时顺手救了一个轻生溺水的娃娃。
那娃娃跟当时的金蕊差不多大,半枫简直无法理解这屁大点的毛孩子,怎么会死心眼想不开偏要寻死,要知道他家里那个混账玩意还屁事不懂,吃着百家饭、干着祸村殃民的糟心事讨嫌呢。
于是半枫憋了一肚子火,从那孩子一睁眼起,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生生将人家吓懵了。后来半枫良心发现,又腆着脸好一通哄,才把人眼里的眼泪糊弄回去了。
那个孩子就是千里明。他那时就顶着个寸草不生的脑袋,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草木香。
半枫死也想不到,千里明也一直没说,这股草木香正是他轻生的导火索。
千里明打小就身怀异香,起初不明显,没人注意。那时这小娃娃长得好人又乖,特别招人喜欢。
只是这股子香味在十岁的时候被人发现,别人谈论起来就成了“怪味”、“狐骚味”。反正没一句好话。
因此同龄的孩子没一个愿意跟千里明接近,甚至还编歌谣来笑话他。千里明堵不了众口,只能拿自己下手。他一个人呆着,逐渐开始讨厌自己。
天不怜他,雪上加霜。后来,他又得了怪病,头发悉数掉光了。
这孩子更加觉得世间之大,唯独无他立足之地,于是轻生跳了江。
可惜没死成,被半枫这好管闲事的给捞回了一条命。
半枫一个人叽里呱啦地教训了他半天,说得口干舌燥,这死心眼的崽子才慢吞吞地打开尊口,惜字如金地说了一句话:“臭蛋里钻出来的秃毛鸟,除了碍眼讨嫌,还能做什么?”
半枫当时一愣,这崽子还跟他绕着弯子打谜语?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敲了千里明的脑门,骂道:“秃毛鸟怎么了?翅膀长着好看的么?掉了点毛就把自己当鸡了?鸡还能扑腾两下呢。长了翅膀就给我飞去!在地上瞎晃悠那才叫碍眼讨嫌!”
千里明不知是被他敲晕了脑袋还是被骂傻了,许久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半枫过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对这么点大的孩子讲这样的粗话,有点过分了,憋了半天,终于搜罗出几句稍稍温和点的话,劝慰道:“别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人首先得自己把自己当宝贝。”
之后千里明跟半枫待过一段时日,半枫带着这么个孩子风餐露宿的,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这孩子始终不愿与其他人打交道。
某日半枫无意中感慨:“或许你该去神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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