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珂暂时停了下来，与她对视两秒钟后，叹气了声气，“我肚量没这么小。”她夹了片黄瓜放在嘴里解咸，对上顾思琪迷茫的一双眼睛时，补充道：“况且你也不是什么外人，知道就知道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外人……
这是几个意思？
顾思琪反复琢磨这四个字，忘了回应。
陆凡珂却以为她还在纠结自己是否生气，沉吟片刻，又说：“你好歹是在外国念过书的，在对待同性恋这个问题上，你应该比很多人要看得开，所以即便这件事被你知道了，我也觉得没什么。我只是……”
声音戛然而止。
顾思琪审视着她的脸，小心翼翼，“你现在心里肯定很难过吧？”
虽然伪装得很好。
陆凡珂摇头笑道：“不，我一点也不难过。其实我还挺开心了，因为以后终于有人可以代替我好好照顾她了。”
顾思琪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当她试图看清她眼底的情绪时，陆凡珂却低下头去吃东西了。
有个事情一直困扰着她，顾思琪迟疑，“有一段时间我挺羡慕金敏萱的。”
“羡慕？”陆凡珂很是诧异。
“嗯……”顾思琪眼神闪了闪，说：“我羡慕她可以有你这么一个无微不至的好朋友。”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跟她姐弟俩的关系很奇怪，你就像是他们两个的老妈一样。从小到大我没有女性朋友，所以我真的很难理解，好朋友之间的关系真的是这样的吗？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照顾她……原来是因为你喜欢她。”
这一段话，她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得出口。
也许是因为内容太多，陆凡珂也花了很大时间来慢慢消化。
气氛又陷入了僵局。
顾思琪随手一拿，喝点东西缓解口干。她举起筷子去夹菜时，发现陆凡珂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想提醒她，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
可还没等她开口，陆凡珂就悠悠地说：“不是那样的。”
“什么？”顾思琪一头雾水。
“不是你想的那样。”陆凡珂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平时工作已经很忙，我哪里还有心思和精力去照顾别人。”
顾思琪脱口而出：“那你还买房给她住，还买车给她开。”
陆凡珂微微蹙眉，“房子她只是暂时寄住在我哪里，她没有驾照，车子一直是我在开。你说的这两件事完全不符合事实。”
“哎呀，跟你说不清。”顾思琪懊恼。
其实是她自己脑子混乱，所以才口不择言。
说多错多，为了堵住自己的嘴，顾思琪猛地往嘴里塞入饭菜，含糊不清地说：“吃菜吃菜，吃完了各自回家。”
陆凡珂不像她那么急躁，细嚼慢咽，却是食不知味。
顾思琪见她放下了筷子，不解道：“怎么不吃了？”
陆凡珂深呼吸一口气，说：“是因为她爸妈。”
“嗯？”
“敏萱的父母对我有恩，知道吗？”
“不知道。”顾思琪怔然地看着她。
眼前的这个女人戴了太多层的面具，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包括她和顾俊良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和吴勇之间诡异的父女情，她对金敏萱姐弟的超乎人情的照顾……
每一组关系背后似乎都藏了许多的故事。
如果她自己不坦白，顾思琪永远不可能看透她。
陆凡珂苦笑：“你从小娇生惯养，你当然不会知道。”
顾思琪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她这话里有话是褒是贬，突然就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陆凡珂敛了敛容，扯开话题，“吃饭吧。”
“你先把话说完。”顾思琪抓住她的手腕。
娇生惯养，这是在嘲笑她什么也不会？
陆凡珂没想到她这么不依不饶，看着她的指甲陷入了皮肉，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掰开。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顾思琪神情严肃。
陆凡珂动作一滞，不假思索地说：“没有。”
顾思琪将信将疑，主动放开了手，缓了缓气，说：“不想吃了，走吧。”
她这态度转变太快，倒是让陆凡珂懵住了，反应过来时，伸手拦住了她，“你都还没吃几口。”
顾思琪看也不看她，语气不善，“跟你说话太费劲，让我对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吃饭我实在吃不下。你自己吃吧，也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回去。”
陆凡珂软声说：“不吃会浪费的。”
“浪费就浪费呗。”
“可耻。”陆凡珂轻飘飘抛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顾思琪倏地看向她。
陆凡珂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一字一顿，“大小姐，东西点了你又不吃，浪费粮食浪费钱，难道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很可耻吗？”
当她说“大小姐”三个字时，语气跟凌梦媛的一模一样。
顾思琪语塞。
陆凡珂趁此机会将她身体板正，“赶紧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顾思琪却赌气，“不想吃。”
“这又是为什么？”陆凡珂莫名被她逗乐了。
顾思琪提了一口气，说：“你这人太虚伪了，你又不把我当朋友，何必假惺惺地在这跟我吃东西。”
陆凡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怎么没把你当朋友？”
顾思琪扬了扬眉，呛声：“如果你真把我当朋友，你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吗？”
陆凡珂眸色变了变，沉声说：“有些事情我只是不想提起。”
顾思琪听她这么一说，气焰慢慢消下去了。
怎么搞得她是在咄咄逼人无理取闹似的？
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火气这么大，顾思琪缓了缓气，闷声说：“不想说就算了，吃饭吧。”
这么晚了回去，家里肯定没吃的了，到时候还得麻烦吴阿姨给她做。
她重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吃得太快不小心被噎了一下，她赶紧喝了口酒。
“你酒量这么样？”陆凡珂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顾思琪歪着头想了想，最后摇头，“不知道。”
她平时不喝酒，应酬的时候基本也不碰。
“那还是少喝点吧，免得到时候喝醉了。”
顾思琪嗤之以鼻，“怎么可能这么点就醉了。”
她晃了晃酒瓶，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喝下了半瓶，嘴巴微张。
看来真不能再喝了。
她改为吃菜。
吃着吃着，心里又有些蠢蠢欲动，她忍不住问道：“你每天回去都要面对她，会不会觉得很别扭？”
陆凡珂正吃得起劲，顿了顿，“你说敏萱？”
“还能有谁？”
陆凡珂深深看了她一眼，“不会。现在IR公司的项目还在抓紧时间进行，她至少要在工厂那边待上一个月，我们平时见不到。”
经她提醒，顾思琪才想起这茬，点了点头，继续追问：“见不到她你难道不会想念吗？”
陆凡珂终于不耐烦，放下筷子，板着脸看她，“你到底想问什么？”
顾思琪呵呵干笑，举起酒杯，“好奇，随便问问，你可以不用回答。”
话音刚落，她“咕噜咕噜”将杯子里剩下的酒全部喝完了。
“别喝了。”陆凡珂再次提醒她。
吃饱喝足，顾思琪却不想马上回家。
喝了太多酒，她现在一肚子水很是难受，心血来潮想去散散步。
刚好前面就是步行街，顾思琪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逛逛。”
“大晚上你一个人逛什么？”陆凡珂却不放心。
顾思琪摊了摊手，“随便走走。”
陆凡珂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九点。不算太晚。
她微微思索，说：“那我陪你逛一会儿吧。”
顾思琪有些意外，心里一突，不再多言。
她很少逛街，对于这条步行街其实也不熟。
俩人走得很慢，在经过一家服装店时，顾思琪猛地刹住了脚步。
她指着橱窗里摆放的一个棕色熊娃娃，惊喜地叫道：“你看这个。”
陆凡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不明所以，“怎么了？”
不就是一个小熊，至于这么激动？
顾思琪眼睛陡然一亮，兴奋地说道：“你不知道，这个跟我小时候收到的第一个熊娃娃一模一样！”
话还没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店铺，直奔那个小熊，问老板价格。
老板微笑着说：“很抱歉，这个只是摆设用的，不出售。”
顾思琪失落地走了出去。
陆凡珂见她神情沮丧，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个熊，开解道：“这种娃娃到处都是，你去别的店里买一个就好了。”
顾思琪心情并没有变好，拉长着脸，说：“你不知道，这个熊意义不一样，是我上小学的第一天，我爸送给我的礼物。”
陆凡珂难以理解，“听上去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
顾思琪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不懂。”
陆凡珂索性闭了嘴。
顾思琪眼巴巴看着那个熊，不肯挪动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