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馨兰不言不语,赵慎心高高提起。
“王绣娘带着徒弟正在太太房里。”
一阵香风飘过,赵馨兰带着丫头婆子走远了。
赵慎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赵馨兰离开的方向,转身快步朝阿爹的院子去了。
“大小姐干嘛要帮他,小婢就是见不得他每次见着大小姐爱答不理的模样。”梳着双丫髻的伶俐小丫头撅嘴报不平。
“大小姐就是心好,那赵小哥儿分明是偷偷跑出府去了,大小姐不仅不追究,还想法给他提个醒。”
跟在赵馨兰后头的一个婆子开口。
赵馨兰不置可否。
赵慎在府里向来小心翼翼,除开他本人没什么威胁性之外,更多的则是因赵慎是代替她出嫁的,夫家是什么人品,她不是没有耳闻,如此心底多少有一些愧疚,便不想多为难赵慎罢了。
赵慎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回到他和阿爹的小院子,掀了帘子进去,就见他阿爹许宜轩正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做袜子,那尺寸一瞧就知道是给他父亲的。
赵慎无端生起一股闷气,几步上前扯了线,压低声音:“阿爹,你还做这个劳什子干什么!快些收拾收拾,咱们今晚就走。”
“真的要走吗?咱们能去哪里呢?”
许宜轩皱起细细描画过的眉,迟迟疑疑的。
“去哪都好,总好过留在这嫁人!”赵慎板起脸,见他阿爹还是迟疑不定,心下发急:“阿爹,你忘记我前几日说过的话了?你放心,等咱们出去了,我就是当牛做马都能养活你,之后再娶门亲,给你生几个大胖孙子带,咱安安乐乐的过下半辈子。”
许宜轩本犹豫不定的神色随着赵慎的话慢慢坚定下来,狠狠点头:“好,阿爹都听你的。”
“嗯!一会儿王绣娘要过来,阿爹你可别露了痕迹。”
见许宜轩点头,赵慎总算放下心来。想那项渊被自己砸了头,怎么也要将养一阵子,婚期少不得要拖延,趁此机会,他和阿爹远走高飞!
此时父子俩谁都没注意,屋外,提着一铜壶热水的小丫头蹑手蹑脚退出去,瞅空就出了小院子。
暮色渐浓,赵府内院依次亮起气死风灯。赵慎忐忑不安,左眼皮跳个不停,心底越发着慌,再三检查自己偷偷打包的行头,捏着里头沉甸甸的几锭银子,稍稍心安。
“慎哥儿,老爷过来了,许侍叫你过去一起用膳呢。”
小丫头在外面禀告一声,就自顾去许宜轩屋里伺候了。
赵慎指尖冰凉,心砰砰跳个不停,想不通自打他出生起就没进过这个院子的父亲怎么突然就过来了,还赶在他要带着阿爹出走的当口。
等他过去,就见他阿爹微红着脸,殷勤的伺候赵老爷用膳,一双巧手,耐心细致的挑着鱼刺,比对他都来得细心周到。赵慎暗生闷气,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很想冲他阿爹喊一声:“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可现实却是,他依礼请了安,只能沉默的坐到一边,食不言。
赵老爷用了晚膳,只略坐了一下就抬脚走人。就这样,都把许宜轩高兴的什么似的,一反之前的郁郁之色,整张脸都亮了。
而当许宜轩拉着赵慎的手说了一通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生为小哥儿能做正室已经走大运了之类絮絮叨叨的话,赵慎只觉心里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他阿爹又被赵老爷忽悠住了。
赵慎几乎绝望,他做不出不顾阿爹的生死独自出逃的举动。他忘不掉上一世他不甘心一辈子困守后宅,打算远走他乡而被项家发现后,阿爹大雨中跪在赵太太门前苦求的样子,所以,许宜轩不走,他就只能留在这等着老老实实嫁人。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
而打这之后,赵慎就发现他和阿爹的小院子外新添了两个守门的婆子,身强体壮。而他,在赵老爷吩咐阿爹要仔细教导他出嫁事宜后,再没能出过院子门。
内院上房,赵太太逗弄着大儿子送来的鹩哥,听旁边伺候的何妈妈唠叨:“要妈妈说,太太就是好心,慎哥儿既然能做出出逃的事儿,太太合该趁此机会给他一个教训,何苦巴巴叫老爷去那头?没得给自己添堵。”
赵太太神色平静,语气淡然:“若是几年前,我还要心里发堵,如今却不会了。我有勋儿和煦儿傍身,这府里内宅又完全做得了主,老爷愿意怎样都随他去。我乐得装个贤惠大度的模样叫他高兴。”赵太太说到这,忽的一笑:“我也高兴。”
赵馨兰放下挑起帘子的手,告诉候门的丫头:“别叫太太知道我来过。”
等回到自个住处,赵馨兰就把之前找出来准备送给赵慎的新婚礼--一对鸳鸯玉佩重新收了起来。
项渊木着一张脸,力持镇定,实际内心已经千万匹草泥马呼啸奔腾,他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来自宇宙的深深恶意。
还没等他从自个穿成别人这样毁灭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就受到要立马娶个不知所谓的男人的一万点暴击,紧接着,最叫他崩溃的是,他终于发现,他穿成的项渊根本就是个穷酸书生,还不受人待见,不论亲人外人!而且,这瘦弱小鸡仔般的身材,风吹就倒的林妹妹体质,叫他一个炼有八块腹肌,上能攀岩,下能潜水,吃得是山珍海味,玩得是游艇跑车的二代,怎么接受,怎么接受!
实际上,没人问他接受不接受,项渊的大哥,项礼接到他受伤的消息,不得已扔下手头事物过来接他,见他一脸呆滞的躺在惠仁堂内室简易榻上,只皱了皱眉,付了诊金,就招呼跟来的店铺伙计把他扶起背在背上,一路背出惠仁堂。
项礼已经做好项渊言语刻薄尖酸、死活不肯叫下人背回去的准备,所以来的路上就打好了腹稿,若是项渊又絮絮叨叨说什么尊卑有别、友爱手足的狗屁话,埋怨他不肯雇牛车来接他,他就把这个月给娘的奉养银子减一吊钱,到时看项渊还怎么闹腾!
没想到腹稿过了一遍又一遍,项礼头一次觉得自己能怼这个秀才弟弟一脸时,却没了用武之地!项渊跟丢了魂似的,一路呆呆傻傻,若不是项礼见他眼珠子转个不停左右打量,兼偶尔瞥到他时不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真要怀疑自个亲弟被人砸傻了。
一路无话到了垂柳巷,项渊目光呆滞的打量这个古朴小巷子,只见不大的巷子,两边人家门口都栽了垂柳,微风阵阵,柳丝轻扬,平添几分悠闲。后来项渊才知道,整个垂柳巷几代前,其实都是项家祖上的私产,只不过后代儿孙不争气,几代下来,不只再没出过官过四品的大员,就连祖产都保不住了。等到项渊祖父这一代,垂柳巷项家,就只剩项渊家现居的那一处二进宅子。
此时,项渊被人背着进了此身的家门,李氏颠着脚快步迎上来,一脸痛惜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下得毒手!我的儿,赶紧进屋躺下,娘叫阿停给你熬了鸡汤,这就盛给你。”说着,一边高声叫阿停去盛汤,一边指挥着把项渊送进房里安置好。见项渊不似往日伶俐,李氏恨得咬牙切齿,对着项礼发起火来:“木子,你弟弟叫人害成这样,你就这样回来了?怎么不去衙门报案?”
第3章 兄弟之间
项礼有点不耐烦,却也知道李氏一向偏心项渊,只得耐着性子解释:“秦大夫说了,送淙子来的两位秀才已去报官,因淙子未醒,差爷们先去城外了解情况,相信明日差爷就会登门。”
李氏沉着脸,又细细问了诊治过程,待听得秦大夫交代这几日需要静养,不宜操劳后,跌脚恨声迁怒:“赵家不仁义,明明和淙子定亲的是大小姐,他们却生生给换成小哥儿,这一换亲,淙子就叫人暗算了去!焉知不是那哥儿命里带煞,克了淙子?要娘看,咱大不了不要这门亲了!”
项礼头大如斗,这样的话李氏不知念叨了几回,只是退亲如何容易?不说赵家为了弥补换亲的损失,承诺给哥儿的嫁妆全都比照赵家大小姐来的。就单单淙子日后读书赶考,哪样不要银子?家里头没个别的进项,难不成全指望他那间小小铺子不成?
李氏也就是见着项渊伤了过过嘴瘾,心里头清楚退亲不易,且老大一向觉得自个偏心小儿子,自打搬出去后,对家里头就不像往日上心,对项渊这个亲弟弟也没热乎到哪去,李氏根本没指望项礼出什么主意。
项礼走后,李氏又拉着项渊抹了把眼泪,痛骂一回砸破项渊脑袋的贼人,在项渊忍不住露出的不耐烦下,这才放心的回房休息去了。
项渊躺在床上,欲哭无泪。这非得他不给好脸子了,李氏才觉得正常,才放心,觉得小儿子没被砸傻。
这什么事啊,难怪原主性格那么不好,感情都是惯出来的。
这厢项礼回到自己住处,凤娘正等着他开饭。见他神色疲惫,没敢多嘴,只招呼项礼赶用饭。项礼的宅子是买铺子自带的,不算大的二进宅子,前头封了改成铺子,卖些果脯糕点等,后头另开了一道小门通向内宅。如今项礼只有两子,大的五岁,小的二岁,还不用操心日后成亲的问题,所以宅子虽小,项礼一家住着倒也宽裕。只是当爹的哪有不为儿女打算的,日后两个儿子成亲,势必要置办房产,他的铺子生意虽可以,却还有娘老子那头需要奉养。项渊又是个眼高于顶、不识庶务的,成日里只晓得读死书,其余一概不管。没银钱了就撺掇李氏朝他伸手,别说他小本买卖,即便家财万贯,也架不住项渊把他当钱袋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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