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郎武功一般,没敢进后院里面瞧,不知道茱萸后来怎么样了。不过说到林王,千面郎突然提到,“说起来,那个采花贼也被林王抓了!就是那个小厮的相公!五瓶合欢露的那个!”
盛朝歌眉尾一挑,有些兴致,“他?”
千面郎头点的像小鸡啄米,见他有点兴趣,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都抖落出来,“就是他,林王派人抓回来的,我看他被铁链锁着关进后院里了,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受刑。林王觉得受刑之人的惨叫会吓到林王妃,从来不让他们发出一点声音,所以在外面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林王和他有仇?”
“你不知道?”千面郎一听这是能唠嗑的劲头啊,立刻盘腿坐下,一拍手做惊堂木,一副说书人的派头,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这说来话长啊,想当年……”
盛朝歌状似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千面郎瞬间正经起来,“事情是这样的……”
林王妃玉悠在没有成为王妃之前,是林王跟前的一个小厮,彼时林王对他心中有意,却迟钝的未曾意识到,仍旧流连花丛,放浪不羁。林王表面看上去没有实权,却是武延帝最信任的兄弟,也是当朝唯一的亲王,故而平均每年要经历二十几次的刺杀,有大有小。
而沈安然的小厮,曾经亲身参与过数次,其中有一次的刺杀计划非常成功,不仅击杀了林王府几十名侍卫,还差点让林王身负重伤。林王那时极宠一位美姬,甚至放下身段在刺杀中保护了这位美人,但林王背后的刀子,却是玉悠帮他挡的。
之后的经过太过混乱,已不可考,只知道当时尚未弱冠的矮小少年身负重伤,面容被毁。而安然无恙的林王在回府后,清点伤亡时,才发现近身的小厮不见了踪影,再派人去找时,却为时已晚。
玉悠身上最重的那处剑伤,从右脸颊一路斜劈至左腹,险些将他一斩为二,就是那位小厮的杰作。
这批杀手在接下来数年中纷纷落网,只剩极个别还活着,这小厮因为有些本事,又与采花贼成了亲,想要安定下来,便接受了沈国公的招安,也间接避过了林王那处的杀身之祸。
可林王这些年来未曾消减过杀心,那小厮也非常谨慎,极少离开苏州附近,谁曾想这次竟然一头撞进了林王的网中。林王这次本是带着王妃外出游玩,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自然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采花贼为了护他,用自己做了交换,求林王放小厮一条命。
“林王允了?”盛朝歌一脸不信。
千面郎哼笑一声,“嘴上允了。”
林王手上沾的血太多,他说的话根本不能信,也就采花贼那个傻子,病急乱投医。
大师兄听完之后却不自觉的皱了眉,面色阴沉下来。林王若要动手,定然是在池州境内,可若他们走的太快,林王部署不及,难以得手,所以他才请自己来护送小少爷回去。
林王耳目众多,他那日又为了这小子独闯林王的后院,挟持了林王妃,林王猜出了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想必以小少爷的性格,为了不和自己分开,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拖延时间,变相的给足林王时间准备。
原来竟是把自己都算计进来,成了这位亲王的棋子。当时只当是林王刻意试探,也是在报复劫持王妃一事,没想到“一语双关”,竟还有其他深意。皇家的人,当真是不能小看,也难怪师父要订下那样的规矩了。
盛朝歌心里冷笑不止,终于掀起了隐隐绰绰的怒气。
☆、第二十五章 再分别
自那日盛朝歌无言落跑后,沈安然一个人在屋子里哭了许久,最后默默地收拾包袱,小厮就站在门外没有走远,见状也是一脸无可奈何,软着声音哄了半天。
启程后盛朝歌躲着他,他也自觉没脸面对师父,小厮买了辆马车,他就整日窝在车里,只是三五不时要闹点幺蛾子,努力增加和师父最后相处的时日。
这一天早上便死活闹着不肯走,非说自己坐马车坐累了,要在客栈里修整几天,然后一个上午都没迈出房门一步。
盛朝歌推开房门的时候,他正坐在桌边专注的雕刻木人,木屑散落一桌。他原以为进来的是小厮,谁知余光一瞥,登时惊慌失措的站起身,又意识到手中还握着木人,赶紧藏到了身后。
原本是有美好意义的木人,如今也变成了他自作多情的象征。
小少爷不敢和大师兄对视,眼神乱飘,结结巴巴道,“师……盛道长,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盛朝歌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喊自己,颇为不适应,板着脸朝他迈开一步,谁料小少爷受惊般后退,正好绊在椅子上,惊呼一声朝后倒去。
大师兄早知道他行事莽撞冒失,早有预料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拽进怀里,小少爷没能稳住势头,额头撞在他胸口,好似撞在了石头上,疼的直哼哼。
他哼唧的时候像极了撒娇的小动物,很得大师兄喜欢。此时听了,盛朝歌不禁嘴角微挑,可没等他说点什么,沈安然就七手八脚的从他怀中挣脱开来,退后两步,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低着头没能看见,盛朝歌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多,多谢师……盛道长。”
盛朝歌一步跨过去,不等他避开,就伸手捏住他的脸颊,泄愤似的扯了扯。沈安然被迫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他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竟有些瘦了,眼中的神采黯淡,看来是被打击得不轻。瞧他这可怜模样,大师兄手下的力道越发轻了,末了用指腹摸了摸他的脸颊,“没出息。”
小少爷本就委屈,没等到安慰就算了,竟然还被嘲讽,登时眼泪就不要钱似的流出来,“你还说我……你竟然说我,呜呜呜,我那么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就算了,竟然还嘲笑我……你就是欺负我笨,欺负我没本事,我不要喜欢你了,你个坏人……呜哇哇……”
他明明哭得伤心欲绝,大师兄却对着这张略显狼狈的脸心动不已。这傻小子也会说喜欢人了,可惜对大师兄来说,只有喜欢远远不够,要爱他,依赖他,离不开他,非他不可才行,只有这样他才能下定决心将这小子握在手中,握上一辈子。
沈安然大概暂时领会不了这位“伪君子”心中的弯弯绕,他只是发泄般的嚎啕大哭,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水,动作有些直愣,擦的脸上一块白一块红。
大师兄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么糟蹋自己的脸,强硬地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腕。小少爷挣了挣,纹丝不动,顿时觉得自己被加倍欺负,哭得更加伤心。
他闭着眼,泪水源源不绝的顺着脸颊流下,而让他这么哭的人,正是自己。盛朝歌觉得胸口酸涩胀痛,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有点高兴能够掌控他的喜怒哀乐,又担心他会不会哭坏了眼睛,想要安慰他以后自有相见之日,实际却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倘若,我也能这般无所顾忌的倾心于一个人就好了。他无声的长叹口气。
既然最终的结果注定是理智为胜,那此时,就让情感占一次上风也是理所应当的。
盛朝歌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说服了自己,决定顺从一次自己的心意。他合起眼帘,将眼中复杂难辨的情绪一并敛去,俯首,在沈安然光洁的的额头上无比轻柔的落下一吻。
“我会写信。”
小少爷的哭声明显一顿,随即缓和不少,他睁开眼,被泪水洗过的杏眼如同雨后山潭,清亮透彻的耀眼,他痴痴的看着大师兄坚硬的下颌,嘟嘟囔囔的说道,“我会等。”
盛朝歌闻言移开唇,睁眼看他,黑眸深不见底,与小少爷简直是两个极端。不开窍的小奶狗吸了吸鼻子,通红着眼眶,“等你的信,等你来。”
这副委曲求全的小媳妇模样招人得紧,大师兄不自觉的吞咽口涎,用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小少爷第一次被他这样温柔暧昧的对待,已经完全不能思考,只知道昂着头看他,却没有其他动作,如此温顺的姿态,让大师兄心里的坏水又难以自抑的翻滚起来。
就这样分开,确实有点亏了,合该留下点印记才是。
大概是苍天有眼,见不得他荼毒无辜少年,没等他干点什么,一只白爪苍鹰扑棱着健壮的翅膀,稳稳的停在了窗棂上。这是云宫派的传信鹰,盛朝歌一面在心里感叹这信来的真不是时候,一面还要保持住面上的严肃表情,以免让这隐隐开窍的小奶狗看出点什么来。
他师父的毛笔字劲瘦,字骨清傲,一展开纸便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冷意:限三日,速归。宗大师的简信一向如此,可大师兄却油然而生一种被师父提着剑戳刺后背的紧张感。
他师父绝对知道他在池州干啥呢,连回去的时间都把握的这么准确,说是段仗义没多嘴多舌他都不信!
从池州到云宫山比到沈国公府还要远一些,然而师父限制的时间比之还要短,这是逼他用轻功日夜不停的赶路啊……
盛朝歌皱着眉半天没说话,小少爷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踟蹰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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