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冰拿棉签的动作一愣, 低着头不敢回看她。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如同放电影般在她大脑回放, 每一幕都让她印象深刻。顾冰小心回头看她, 恰好对上她探寻的视线, 又忙移开了视线。
“我先帮你上药。”顾冰专注转移她的注意力。
在顾冰手中的棉签快要触上林音伤口时，她的手被她攥住了。
林音严肃问, “不能说吗？”
纵使顾冰说她嫌弃她的家庭，她也是能接受的。
她最怕的是她不说。
不是不能说, 是现在不能说。
顾冰悄摸着瞥了林音一眼, 暗敛下眉目。
林音正处在不想理她的阶段, 这绝对是生她的气了。她想先哄好她再告诉她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
如果现在就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她敢断定林音会反站在她这边。
林音会内疚, 会自责, 因为她让她陷入了这样两难的境地。
她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林音会因为这些事情原谅她，而她犹豫纠结不相信她却又狠心对她的事，得不到她任何的惩罚。
顾冰想惩罚自己。
她想先哄好林音, 哪怕面对的是她的冷脸，她也心甘情愿。只要她能为她做些什么, 换得她真心的笑, 她就满足。
顾冰也是有私心的。
兴许在林音原谅她后, 她再告诉她所有的事情，她会心疼她，对她好。继而，更加爱她呢。
“有些复杂。”林音气场全开，眼神让她不敢直视, 她只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正好，我伤好之前不用去拍戏，我有很多时间听你和我说。”话毕，林音将腿从她腿上撤下来，一瘸一拐往里头走。
顾冰忙跟了上去，这才发现她是去倒水。
她柔若无骨的手端着蓝色的透明玻璃杯，纤指的形状透过玻璃，说不出的好看。顾冰忙拿起一旁的玻璃壶，往她杯中倒水，喃喃道，“你想喝水和我说啊，我来帮你倒就好。”
水倒了半满，顾冰刚放下玻璃壶，手被强塞入了那蓝色玻璃杯。
林音兀自歪斜着往回走，顾冰依稀听见她警告似得丢下一句，“慢慢说。”
看来，她是真不打算放过她了。
顾冰两手捧着玻璃杯坐回到她身边，眼睛盯着杯中水喃喃道，“那天，是我不对。”
林音等着她继续说话，并没做声。
顾冰等了半晌没等到她搭话，有些不习惯道，“你要是不嫌我烦的话，你就应我两句。”
“哦。”
顾冰又悄摸着瞥了她一眼，暗叹自作自受。
想当初林音对她说多少话啊，现在真是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可耻的怀念着那时叽叽喳喳的她，顾冰敛眉，淡淡道，“我不应该那么对你。”
“顾冰，我要听原因。”林音言简意赅。
顾冰刻意避重就轻，她算是看出来了。以前她看不出顾冰某些心思，大概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吧。
“我不是介意你的家庭，我根本不介意这些。说到介意的话，你该介意我才对。我敏感，多疑，还孤僻……”经过这次，她又能数出自己一大堆的缺点来。
“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些。”林音打断了她，微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既然你不介意，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几天不理我。”
顾冰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最终还是谈到了这件事。
“你原谅我了吗？”顾冰忐忑道，“我不理你这件事，你原谅我吗？”
“你还没说原因。”
“我说了你肯定会原谅我的。”
“这么有……”自信二字林音哽住没说，她突然紧张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顾冰如此，她开始不安，甚至是惶恐。
相处这么久，她也算是了解顾冰的性子，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如果顾冰真的是故意不理她，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说吧，我看看要不要原谅。”林音暗暗掐紧了自己的手心。
顾冰将她攥成拳的手从她身后拿出来，一根一根手指头掰开，手掌轻拂过她柔软的手掌，淡淡道，“你别这样。”
林音掌心有些发烫，应了一声，“好。”
她轻柔拂过手掌心的动作抚平她心底的不安，林音抿了抿唇，等着顾冰开口。
“我有点饿了。”
“……我帮你叫点吃的上来。”
“不用，我吃那些就好。”
顾冰走到餐桌边，尽量放慢自己吃饭的动作来避免直面这件事，沙发上的林音时不时看过来，也不阻止她吃冷饭。
眼神却犀利得像是将她整个人看穿。
半小时后，林音慢慢站起来，淡淡道，“我去浴室洗澡。”
顾冰连吃饭也顾不上了，匆忙走到她身边，严肃道，“你伤口不能碰水！”
“现在，你吃完饭了？”
“嗯。”顾冰只得点头。
“行，说吧。”林音有意坐回去，被顾冰拦住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帮你擦擦身上没伤口的地方，然后去睡觉。”
“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洗澡的时候说。”在林音质疑的眼神下，顾冰补充一句，“一定说。”
帮林音褪去身上的衣服，她只着黑色裹胸和短裤坐在矮凳上。
顾冰小心拿温热的毛巾擦过她的身体，尽量避开那些通红的伤口，全程目不斜视，心无杂念，说擦身子就是擦身子。
“说吧。”林音等了许久没见她开口，沉不住气了。
“我说的是，我洗澡的时候说。”顾冰难得耍了一次小聪明。
“行了，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不听了。”林音推开她的手，气得不轻，直往床上走。
顾冰手中还捏着温热柔软的毛巾，直至毛巾变冷变硬，她才下定决心走出浴室。
床头只留下一盏昏黄色的灯光，林音背对着她躺在床的内侧，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只一道消瘦的背影，就让她心猛揪了一下。
还犹豫什么呢。
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谅她的，总归是原谅她了不是吗。
顾冰掀开被子上床，慢慢的挪过去，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清楚的感觉到林音的身体僵了一下。
顾冰宛若未闻，手紧紧从背后揽住她，如同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求生的浮木，她紧抱住她不放。
“我不是不想说，我本来是打算先哄好你的。”
林音没反应，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变，顾冰喃喃道，“你记住啊，是你自己不要我哄的，以后可别拿这件事来找我算账。”
“那天的事情我有错，我没了解清楚事情的真相就不理你，你肯定很讨厌一句话都不说的我。让你担心害怕，是我不对。我还承诺过永远保护你呢，没想到伤害你的人还是我。”
林音突然重重呼吸了一下，恨不得一口咬死顾冰。
顾冰当老板这么久，要是碰上像她自己这样说好几句话都找不着重点的员工，不会被气死吗！
“你别急。”顾冰拍拍她的手臂。
“你先答应我，你知道真相后，不能怪自己。你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让你误会了才会这样的。”
林音呼吸平缓下来。
顾冰只当她是答应了，缓缓吐出一口气，终究是铺垫好了。
“那天，我听说你来自平县，很自然想起撞死我父母的人，也来自平县。”
她格外平淡的语气，林音不自觉双手交握，死死攥在一起。
接着她听见顾冰道，“林凯，林音，很像是不是。”
“而我还记得你爸爸的长相，和你又有点像。于是我自作主张，我理所当然的认定你父亲就是撞死我父母的凶手，我……我假装随意的问你家里的情况，就是为了套你的话。”
顾冰尽量将自己的行为说得不堪，以此来减轻林音的心理负担。
她怀中的她，已经开始发抖了，她心好疼。
“我固执的认定了这一切，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只能不理你。而你，哪怕去外地拍戏还不忘给我煮粥，记得叮嘱我吃早餐……”
“别说了，顾冰你别说了！”林音歇斯底里的吼出来，声音哑了一片。
她不好，她一点儿也不好。
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她光知道顾冰脸色不对劲儿，可她做了什么。
她一味的怀疑她，不相信她，甚至以为顾冰是因为她那丑陋的家庭而膈应她。
多么丑陋，多么自私。
顾冰死死的抱住她，最怕她这样，她还是变成了这样，大声道，“你别这样，不是你爸爸，真的不是你爸爸，我去问过他了！”
她怀中的林音抖得像筛糠一样，露在外面的手臂冰凉，顾冰小心的将她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掖了掖被角道，“不是你爸爸，撞人的不是你爸爸，是我误会了。”
林音缓缓回过神来，不顾身上密布的伤口在顾冰的怀里翻了个身，怔然问她，“你说什么？”
“我今天刚从平县监狱过来，见过林叔叔了。他说撞人的不是他，而且，他没有不要你，他一直都很爱你。”
林音呆呆的想了很久，视线最终停留在顾冰身上，缓缓闭上眼，声音干涩，“顾冰，我不敢相信。”
“哪里不相信，我再和你说一遍。你别这样，我心里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