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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萧瑟 (匿名君)


  “见我?”武夷很是奇怪,自己平素跟着容襄,极少独自出门,因此也不认得甚么人,怎会有人要求见自己?
  他走到门外,却见门外立着个垂髫童子,见到他出来,问道:“哥哥便是武夷么?”
  武夷见他年幼,不以为忤,笑道:“我便是,你找我何事呀。”
  那童子自怀中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麻布,递过来道:“有人送信给你。”待武夷接了,拔腿便走。
  武夷心中诧异,打开麻布,却见上面一行字:“项王失机,百年难归。明日午时,明德门外,十里长亭,恭候君驾。”
  武夷一头雾水,这块布条上每个字他都识得,偏偏合在一起却不晓得究竟在说甚么,只看得懂好似是个约请。他心下明了,以自己这点学识,这般云山雾罩的必然看不懂,因此投书人约的必然是能看懂的人,便将布揣在怀中,去找容襄。
作者有话要说:  罗钳吉网,语出《资治通鉴?唐玄宗天宝四载》。“李林甫欲除不附己者,重用酷吏罗希奭、吉温,二人皆随林甫所欲深浅,锻炼成狱,无能自脱者,时人谓之‘罗钳吉网’”。
慕容知廉确有其人,据说也的确是隋朝名臣慕容三藏的孙子,不过他在唐代只做个小官儿,也没什么侯爷的称号。真正的索卢侯是慕容三藏他爹慕容绍宗,这人在历史上还是颇有些名气的。我这里完全没有考虑史实,纯粹乱用官职封号,别介意哈

  ☆、玉玦

  第二章
  容襄披头散发正在屋子里生闷气。
  上个月阿爷从任上送来十几匹好马,个高腿长膘肥体壮毛色光亮,看得他心痒的要死,便央着阿娘要骑着玩玩,哪怕只是在院子里呢?阿娘被磨的没法子,好不容易同意了,他兴冲冲跑去马厩,直奔早瞧上的那匹。这匹马个子不是最高,但通体乌黑,流线极美,年口又小,力气又足,跑得又快,是这群马里最好的,谁知不等容襄翻身上马,这匹臭脾气的小黑马抽冷子就踹了他小腿一脚,这一脚好重,痛得他死去活来。阿娘赶紧请了太医院的人来及时诊疗,小腿虽然没断,但也伤到了骨头,肿起老高。阿娘命人将当时为他牵马的人狠狠打了一顿给他解气,他也没真心怪那马童,见那孩子被打得可怜,还替他讨了句饶。但这一伤就是两个多月不得出门,还要戒色戒酒,实在是闷杀人。
  人闲便生事,他闷在家里的日子,武夷就苦了,容襄简直是将满肚子的不如意都写在脸上,武夷跑前跑后,还要安抚容襄越来越糟糕的脾气。这回容襄在刚入夏,天气还极凉爽的时候就吵着要吃冰雪元子,一看便是故意生事,武夷立刻借口找冰,麻利趁机躲了出去,久久不回。
  容襄百无聊赖,想起身去窗前坐坐,头发还散着,他也不叫人,一只脚蹦啊蹦,蹦到镜台前自己梳头,结果梳来梳去都绾不起个没有杂毛的发纂,气的他一把摔了梳子。这屋里除了武夷,原本也有其他小厮任他使唤,此时都在门外大气不敢喘的候着,但容襄就是觉得委屈,所以更生气,散着头发坐镜台前头,只觉人世间只有自己最惨,还没人安慰,火气简直要把头发一根根都顶得立起来。
  武夷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个景象,站在门口,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步都不想往里迈了。
  容襄在镜子里瞥见武夷,啪得一拍桌子,转身喝道:“怎得去了这么久!”
  武夷陪笑道:“启禀小郎君,只因现下还不到时候,各大冰库都没启封呐!只能着人逐家问,因此耽误了。”
  容襄冷冷道:“听这意思,是找来冰了?”
  武夷安抚道:“小郎君莫急,小的已找人一家家问,找是一定能找来,只是没有那么快。”
  “也就是说,你只是去吩咐了一声。”容襄表情不善,“就去了这么久?”
  武夷看出不对,情知容襄现在心情不好,说甚么都错,索性不解释,装傻道:“哎呦,小郎君真是明察秋毫!小的去外院吩咐完找冰的事情,原本是立马要回来侍奉小郎君的,却在门口碰到个人,给小的递了一封信,里头文字跟哑谜一样,小的看来看去也看不懂,想着小郎君学问大,小的想破头也想不通的事情,在小郎君这里一定易如反掌,所以赶紧拿来请教小郎君啦。”
  容襄果然被他勾住了心思,好奇道:“甚么信,拿来我瞧瞧。”
  武夷自怀中掏出那块麻布,双手捧着递过去。容襄接过,一抖手打开,见上头一行字:“项王失机,百年难归。明日午时,明德门外,十里长亭,恭候君驾。”
  字迹大开大合,尤其“十里长亭”的“亭”字,最后一笔极长,简直要飞出去。
  容襄微微蹙眉:“这信,谁给你的?”
  武夷答道:“是街上的小儿送来的,府里谁也不认得。”
  容襄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布面,喃喃道:“项王,当是指楚霸王,失机……项王最不该的失机,应在鸿门。百年难回……百年难回……百年……百年……”他苦苦思索良久,忽然抬头,双目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玉玦!萧易!”
  武夷挠挠头:“小郎君说的必然不会错,可小的听了答案还是想不明白,小郎君能不能给解释解释?”
  容襄笑骂道:“呸!想得美,叫你多读些书,你偏不听,自己糊涂去罢!”他一转念,又道,“开春做了几套衫子,里头有一件纯白的还没穿过,你给我找出来。”
  武夷劝道:“小郎君,天时还早呢,那件衫子忒薄,当心受了寒。”
  容襄不耐烦:“叫你找你就找,恁多废话,再啰嗦,割了舌头!”
  武夷吐吐舌头,不敢再劝,依言去了。
  容襄要出门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晋城公主耳朵里,对这个儿子,她是又爱又气。容襄自小聪敏,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一学便精,偏偏死活不上进,镇日里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大人在任上离得远,更是疏于管教,自己这个当娘的每次下定决心要管,看着儿子那张俊秀的脸,想起小时候的玉雪可爱,责备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这回容襄太淘气,竟伤了腿,晋城公主才下定决心,要好好收收容襄的性子,因此接到消息,便带着人急匆匆赶过来。
  结果公主心急火燎赶到容襄这里,却看到容襄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衫子,正乖乖坐在桌前读书,肩膀平直,腰身笔挺,侧影在阳光映衬下,美的简直不像话,公主的心立刻软了。
  这孩子,明明如此乖巧,谁胡说八道他要出去乱逛的。
  公主横了报信的人一眼,那婆子忙解释道:“老奴也是听说,那个武夷在给小郎君找出门的衫子。”
  公主念她素来忠心,也不多加责怪,轻声道:“莫要听风就是雨的,襄儿今番吃了教训,分明懂事了不少。”
  那婆子心中暗诽,口中却应道:“公主说的是,小郎君真是长大了,竟懂得读书上进了。”
  公主哼一声:“襄儿素来读书读得好,只是往常静不下心而已,如今看,伤了腿不能乱跑竟是件好事,谢天谢地,他总算能坐下来读书啦。”
  那婆子素来在公主身边伺候,深知她的脾气,忙附和道:“是,是,老奴失言,小郎君打小就聪敏好学,都是他身边那些小厮不好,把小郎君带歪了。”
  公主冷笑道:“这话不假,那个武夷,天天寻摸些不清不楚的东西给襄儿,道我不晓得么?只是看在襄儿着实喜欢他的份上,没收拾他罢了。”
  那婆子自诩得计,也知说多错多,便不再继续鼓动。心中暗暗得意,武夷小儿,叫你天天摆架子,我家女儿要进来伺候小郎君,公主都准了,你却给我拦了下来,老娘说多少好话都不答应,这回叫你落在老娘手里,看老娘不想法子剥了你的皮。
  她在那里暗暗发狠,脚下却没停,小心翼翼托着公主的手,随公主进了容襄的屋子。
  武夷早上来叩头,公主眼角都没夹他一下,只望着容襄道:“乖乖吾儿,腿可还痛得狠么?怎得不在榻上好好将养,早早下地作甚。”
  容襄闻言,连忙回头,笑道:“哎呦,阿娘来了怎么小子们也不通报,该打!”
  公主微笑道:“是我不叫他们声张的,要悄悄看看吾儿乖不乖。”
  容襄搁下笔,扶着桌子转过身,拱手道:“阿娘,儿子腿伤了不能全礼,阿娘莫怪。”
  公主见儿子乖巧的模样,心简直都要化了,连忙抢上几步搂住容襄,心肝肉的喊了几声,心疼道:“腿还没好利索,可别累着了,赶紧回榻上歇歇!”
  容襄抬着脸,笑道:“好得差不多啦!已经不痛啦!在榻上躺久了浑身骨头疼,才叫武夷伺候我起来梳洗更衣,好好读会子书。”
  公主瞟了旁边婆子一眼,意思很明显:“看你,误会我儿子了罢!”
  那婆子忙陪笑:“小郎君越大越懂事啦!公主好福气!”眼睛却四处睃着,找寻可疑的蛛丝马迹。
  容襄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瞒着旁人,准备之周全从来都让武夷叹为观止,若能让她这么随便看看能看出端倪,也便不是容襄了,自然全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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