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笑问道:“那方才你又为何要同意我帮你换药?”
饶是苏潋陌这般伶牙俐齿之人,竟也找不出话来回答,他看着那张笑脸,恨不得冲上去给他打得鼻青脸肿,但转念一想,自己为何要这般气恼,那几句话原也没什么打紧的,他心里头为何还这样不甘心?苏潋陌渐渐愣住,神情里浮起迷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沈昀见他如此,轻轻推了推他,问道:“你怎么了?”
苏潋陌望着他,那双桃花眼在灯火下似含着雾气一般:“沈昀,你为何要这样待我?”
沈昀怔了一怔,摇头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理由。”
他的神情显得那么平静,似乎所有爱恨情仇,此刻在他心头都已烟消云散,他又是以前那个无拘无束的沈昀,而这种云淡风轻在苏潋陌眼里,却是最扎眼的存在。他们的差距是这般大,所行之事也截然不同,这就是区别,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苏潋陌忽然轻轻笑起来:“我们之间,不是敌人,但也永远无法成为朋友。”
沈昀没有说话,苏潋陌又道:“我需要的是有用的棋子,是能为我卖命的帮手,而朋友,是最无用的存在,我从不需要。”
沈昀平静的回答:“你说得不错。”
不知为何,苏潋陌竟觉得这张没有波澜的脸分外讨厌,他冷笑一声,残酷的说道:“你对我来说也是一枚棋子,而且还是最有用的棋子。沈昀,我应该谢谢你,若没有你,事情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这里面少不得有你的功劳。”
沈昀道:“但如今我经没有利用价值。”
苏潋陌走到他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能让他清楚看见沈昀深邃的黑眸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他勾着唇角,说道:“对,没错,我总能让每一个人都物尽其用。”
沈昀望着他:“所以对你来说,我与陈珩之没有区别。”
四目相对,彼此的眸子里都有对方的存在,苏潋陌越笑越开心,他似乎觉得沈昀这句话特别可笑:“否则你以为呢?不过你与他还是有些不同的,至少我从未与他同桌饮过酒。”
沈昀解下腰间的酒囊,这里面装的就是苏潋陌从醉香楼带过来的美酒,他拔开塞子,手缓缓抬起,美酒被倾洒出来,哗哗流到地上。苏潋陌愣在原地,满脸愕然,沈昀手上一松,酒囊掉落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表情,连声音都平静的可怕:“若是如此,我宁愿从此以后滴酒不沾。”
他径直从苏潋陌身边经过,打开门离去。那开门的吱嘎声传来,如同碾在苏潋陌心头一般,他猛得转身,脱口唤道:“沈昀!”
沈昀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过了今夜,你再也不必看见我。”
他在苏潋陌的视线中离去,身影渐渐被夜色吞没,苏潋陌怔怔看着那个方向,过了许久,脸上浮起无比嘲讽的笑容,屋子里酒香四溢,他俯身捡起那只酒囊,将最后剩下的酒全部倒入口中。醉香楼的酒以甘冽著称,然而此刻,他却只尝到了苦,那冰冷的液体滑进咽喉,似刀割一般剐痛了他的心。
窗外月色静寂,初冬的凉风刮过屋檐,发出阵阵呜咽声响。沈昀站在廊上,水光潋滟,在他脸上交织出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的手紧紧握起,一拳捶在柱子上,血迹渗出来,在月光下触目惊心。
他回头望向远处那间亮着灯的屋子,在这座偌大的宅子里,只有这一处亮着灯,而他,再也无法靠近。
第96章 秘籍残本
天尚未亮,沈昀便就离开了这座宅子,他没有去找苏潋陌,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这里,因为他们之间,或许已不应该再见面。
街道上行人稀少,有几家店铺正准备开门做营生,沈昀绕开无瑕山庄,去了萧沉居住的小院。自那日一别,他就没有再见过萧沉,但赤霄剑的剑壳仍在无瑕山庄,盛宴在际,沈昀觉得萧沉必然会在此时出现。小院依旧门扉紧锁,里面看不见灯光,沈昀和往常一样跃墙而入,才刚踏进院子,就已经看见站得跟雕塑一样的萧沉。
“你似乎从不走寻常路。”萧沉望着他,脸上没有一点惊奇。
沈昀苦笑一声道:“那也总要有寻常路让我走。”
萧沉道:“今天江湖上有些头脸的人物,都已经聚集到无瑕山庄,你到无锡城这么久,可有看见真相?”
沈昀摇摇头,显得十分疲惫:“不,我已经什么都看不清。”
萧沉严肃的盯着他:“你应该去看清,因为只有你才能阻止这件事发生。”
沈昀道:“阻止何事?是阻止云择继续残害无辜,还是阻止苏潋陌报仇?萧沉,你早就应该知道,这两桩事,都非你我二之力能够改变的。”
萧沉看了他许久,才说道:“这是因为你无法与他们为敌。”
沈昀愣了一下,苦笑道:“你说得不错。”
倘若慕云择的罪行被当众揭露,无瑕山庄必然会名誉扫地,而他亦会成为江湖罪人,届时便难逃一劫,沈昀如此忍心看他落到这般田地?至于苏潋陌,他若能对他下手,便不会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无法收拾的局面。沈昀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有了迷茫的感觉,他留在那座宅子里三日,不止是因为苏潋陌的条件,更是想给自己思考的空间。
然而,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他仰起头,深深叹息:“萧沉,我究竟该如何做?”
萧沉道:“当年,萧家先人因为一柄剑壳而引来灭门之祸,二十年时间弹指即逝,我虽没有办法报得大仇,却仍要彻底毁去剑壳,因为它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沈昀,你我相识数年,引为生死之交,不管你要做什么,我相信那都是最正确的选择。剑虽无名,你却并非无名,人在江湖,难得逍遥,你一向都是自在随心之人,且遵从自己的意愿吧。”
他甚少会说这么多的话,出乎沈昀的意料,然而字字句句都打在心头,叫他无法再忽视。萧沉最后望了他一眼:“保重。”留下这两个字,他打开院门径直走出去,晨阳初露,洒下万丈光芒。
沈昀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他们之间,从来不会过问彼此要做的事。他脑海里回响着萧沉刚才所说的话,陷入久久的沉思。
无瑕山庄早已经张灯结彩,粉饰一新,数名精神抖擞的弟子站在大门口迎接来往客人,武林各大门派及名门世家皆派了代表过来参加,许多平头老百姓也聚集在外边瞧个热闹。慕云择来到姜诗璃居住的小楼,他穿着一件玄青底绣墨色团云纹的华衣,腰间系翡翠嵌宝玉带,墨发高束,用一枚白玉簪挽起,丰神如玉,俊朗不凡,举手投足进尽显风华。丫环银珠刚将房门打开,见了他急忙行礼:“庄主。”
“诗璃准备好了吗?”慕云择脸上带着笑意。
“是,我这便去请小姐。”银珠不敢怠慢,忙说道。
“不必了,我进去找她。”慕云择一边说着,一边已走进屋子里。这是他的新房,但在近二年的时间里,他极少踏进这里面,为此还引来山庄许多闲言碎语,只不过碍于他平日对姜诗璃十分尊敬,也不见收其他女子入庄,旁人才不敢对姜诗璃不敬。
姜诗璃听到声音从内室走出,她已经梳洗好妆容,素白色罗衣上用金线绣着凤尾花图案,清丽中不失高贵,她见到慕云择微微吃了一惊,迎上去道:“是我迟了时辰吗?”
慕云择微笑道:“没有,我想与你一同去会场。”
姜诗璃眼中流露出诧异之色,银珠听了却十分高兴,忙道:“庄主差人送来的这件金丝凤羽裙,小姐一早便换上了,还是庄主最懂小姐的心,选了这么漂亮的衣服。”
慕云择的视线在那件锦衣上停留了片刻,笑道:“再好的衣服,对诗璃来说也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他们二人一直相敬如宾,姜诗璃从未听慕云择说过这般亲近的话,脸颊绯红,不知该如何回答。慕云择伸手扶正她发间那枚珍珠步摇,柔声说道:”诗璃,这些日子以来,你里里外外打点着山庄事务,着实辛苦你了。”
姜诗璃神情惊讶,垂眉说道:“不,我并没有做什么……”
慕云择望向她的目光始终如屋外的晨阳一般温暖:“对我来说,你做的事很重要,如果没有你,我无法走到现在。”
他的神情明明那么温和,却让姜诗璃没来由感觉到恐惧,慕云择握起她的手道:“今天会是个很重要的日子,走吧,我们一起去会场。”他们走出屋子,阳光在枝桠间洒落,铺满前行的道路,十名弟子与十名丫环跟在他们身后,远处传来热闹的喧哗声,慕云择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他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充满坚定,对他来说,这条路的终点,就是他一直在渴求的结束。
已经过了午时,沈昀在小院中躺了半日,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置之不理。他来到无瑕山庄门前,这里的大门紧紧闭着,地面还残留着鞭炮响过后的红色碎纸,然而却连一个守门的弟子都看不见。沈昀尝试着推门,果然从里面被锁死了,他绕到之前遇见姜诗璃的那扇后门,纵身从墙上跃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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