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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无欢 (鹤雏)


  游若归在对面站直了望向单鸣琼,嘴角啜着笑意。
  “算是我欠单姑娘一个人情。”
  “不用,就当我谢你今日肯放我一条生路的吧。”
  她将剩下那一汪茶水一饮而尽,迎着晨光踏出了门扉。
  游若归盯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笑意从眉眼间淡去。他颓然跌入身后藤椅中,抬手捂住双眼,遮住了所有的明光。
  他以前总觉得得酒要烈了才好,仰首一饮而尽便算是真正的豪情。
  就像他现在非常想喝一盅烈酒,然后醉倒过去。
  后来才突然觉得,他烹的那盅清茶才是人间绝味,从不苦口。
  但现在想来应该是再无缘抿上一口了,那人现在气的巴不得拿着刀过来捅自己,谁会管自己喜不喜欢喝他烹的茶。
  游若归将手从眼上滑下,从桌上拿了茶杯过来。这茶还温着,只是不再冒白气了。他仰头喝了一大口,苦味从舌尖直漫上来,盈了满嘴。
  游若归可怜巴巴地吐了吐舌头,又将杯子放回桌上,蜷在藤椅间睡了过去。
  而柯无忧那边则是气的快炸了,盘腿坐在院子里絮絮叨叨地骂了游若归一上午。
  至于骂了什么,自然是骂那人说好早上回来白让自己等他,等了一下午还愣是没个信。
  贺眠也就在一旁守着柯无忧,看那人气的上蹿下跳,颠来倒去地骂。
  “晏安!你等游若归来了!先一刀捅过去!若是死了就就地埋了!若是没死就再捅一刀!”
  “好。”
  “棺材板挑个质量好些的!把今早他没吃的饭全给他供上去!”
  “好。”
  “他为什么还不滚回来?!”
  柯无忧气的咬牙,脸都皱成一团,伸手戳了几下身旁的大白狗。那狗被他戳醒,转头滴着口水的舌头就甩了上来。
  “迟早会回来的,别等了。”
  贺眠看着少年一脸嫌弃的把粘了口水的手再给大白狗身上擦回去,开口说话。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骂他两句心里还顺畅。”
  贺眠虚虚的应了一声,没再劝他。
  游若归一觉睡到傍晚,屋内没点灯,醒来的时候怔愣了不短的时间。
  梦内外并无差别,都是一片浓稠的黑浆,连星光都不肯施舍于他。
  胳膊被压到麻木,他摸索到两侧扶手撑起身来。这藤椅太小太硬,硌的他全身发僵。
  游若归走了几步,全身关节都在不堪重负地发出脆响。
  伸手推开虚掩着的红木门,看到了外面人家的灯火。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时间被刺的不自主地眯起,之后慢慢睁开,才真正感觉像回到了人间。
  突然想起……
  好像之前还答应了某个人……
  要回去吃早饭的来着?
  “咳。”略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走出门去,准备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唾沫星子灾难。
  那个人十分生气,十分,生气。这是他从柯无忧脸上唯一能看出来的心理活动。
  “滚出去!”
  就在游若归前脚刚迈过门槛还未着地时,柯无忧已经开骂。
  游若归抬头瞅了一眼即将炸掉的柯无忧,耸了耸肩,听话的打算滚出去。
  “滚回来!!”
  “……”
  “……”
  贺眠和游若归同时偏头无语看向柯无忧,那人抱臂皱眉,颇有泼妇骂街的气势。
  “滚回来没听到?”
  游若归拿这柯无忧大少爷脾气没招,苦笑了一下又迈进门内。刚上前走了两步,又被柯无忧骂。
  “你离我远点!”
  “……为何?”
  “看你心烦!”
  然后啪嗒啪嗒地就往屋内走,两腿替换飞快,留游若归和贺眠两人懵在原地。
  游若归满脸愁容地拍了拍贺眠的肩膀。
  “以后的日子苦了你了。”
  “还好……”贺眠眼睛里也透着无奈,以及对未来自己的深深同情。
  当天夜里游若归写了一封信,里面的文字歪七扭八的。柯无忧早就消气睡下了,贺眠立在游若归身边盯着那文字看了很久。
  每个字都是汉语的形状,却通不成一句话。
  “这是一种古琴谱,寄去宫内给司故渊,他看得懂。”
  游若归看他不懂,解释道。
  “如若此举无恙……”
  “便是天下鼎沸之时。”贺眠接话,说的恰当。
  “不对。”
  游若归干脆利落地否决贺眠,他将信滴蜡封好,起身递给贺眠。他笑的眼睛亮盈盈的,露出两颗虎牙。
  “若此举无恙,便是该你同柯无忧长相厮守之时。”
  贺眠被他说的话酸的牙痒,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算是有恙,我也放你们走。”
  游若归看那人拿着信走出门外,微不可闻地加了一句。
  信非常顺利的到达了司故渊手中,可惜游若归高估了司故渊的识谱能力,他看着也头大。
  那时刚巧游乘宣也在,从一旁探过头来看他手中信的内容,看的两眼一抹黑,半字看不懂。
  “这是什么?”
  “琴谱。”
  游乘宣皱眉又凑近看了几眼,仍旧是看不懂:“你认识?”
  “会弹。”
  司故渊倒是会装,装着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皇上让他弹他也弹,弹的有些磕绊,也算是好听。
  曲毕他手抚上余颤的琴弦,看见身边那人竟伏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那人就这样两手圈起来,头搭在两臂上面,脸仍旧冲着自己的方向,睡颜罕见的像个孩子。
  司故渊极轻的将椅子挪开,走到他面前。这人倒是活的真真切切悠游自在。
  吟诗作赋挥笔泼墨没有一样他做的不好,可偏偏不会当一个皇帝。被皇太后拿捏在手中,空端着一尊帝王架子,却又受着权贵所带来的血雨腥风。
  刚抚过琴的手抬起落在游乘宣发间,顺着耳侧向下滑去,抵达颈间脉搏悸动所在。
  指尖抵在动脉附近,那人感到自己颈间对方手传来寒意,继而转醒,眼睛半阖冲那人一笑。
  游乘宣将司故渊搭在自己颈间的手拿下,捂在两手掌心。他低头冲着司故渊手上轻哈了一口暖气,抬头笑问。
  “手这么凉?因为见我太紧张?”
  “这头发你若是喜欢就随你揉,大不了打结了剪了去就是。”
  掌心中那只手猛的抽回,游乘宣也将手放下,笑容未减。
  “你早点回去吧。”
  “行。”游乘宣笑的咧开嘴,站起来用手扑了几下龙袍,乐呵呵地就往外走。
  “过几日有宴席,可否能请您来唱个曲儿?”
  “行。”
  
 
  
  
  
  
  





第11章 第十一章
  先前写的那琴谱弹出来可真的是不好听,游若归自己没事在府中弹了一下,透彻的感受到了司故渊当时的不易。
  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晏安了,他整个人趴在琴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抠着那琴弦。旁边的小丫鬟皱着脸忍受着魔音穿耳,万分痛苦。
  忽的听到府外街上传来马蹄踢踏声响,游若归几乎是弹了出去,为来者开了门。
  “……太傅。”
  他虽是笑的灿烂,说话还是犹豫了半晌的。好歹也不是没脸没皮的小孩子,闹了一场也不好再直唤他大名。
  晏安有些惊诧的看着游若归提前开了门,听他叫自己后点了点头,连马都未下。
  “随我来一趟吧。”
  他看见那少年眼中一亮,冲着自己点头又转身跑回府中。那人从来都像是一个从不设防的孩子,眼中碧潭般的澄澈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每次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欣喜。
  而这份欣喜,自己总是避之不及的。
  游若归出来的很快,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匹。他利索地踩上马镫一翻而上。黑发甩过莹雪般的马鬃,掺杂着他颈间银灰色的狼毛。
  晏安见他上马,用力抖了一下缰绳,身下棕马应声而鸣。他没有开口,去哪也没说,但游若归也仍是乖乖跟着他身后走了一路。
  二人穿过繁杂的集市,停在了一处私塾不远处。深秋残叶尽褪,厚实的铺了一地,下马时脚踏入陷下去,除却轻微沙响一片静谧。
  游若归看见晏安将马栓于一颗树下,这树极其高大,根虬从落叶中挣出,同皇宫内那颗千年老树一般沧桑。
  他就这样不遮不避地盯着晏安看,那人没有看向这边,反而转头望着私塾的方向。
  晏安虽是文臣,但在游若归的印象中他从不未有寻常书生的文弱气质。他有佩剑的习惯,游若归也知道他懂剑法,可这么多年来却从未见寒光出鞘。
  他更像是脱离世俗的圣人,不似凡人,又不若谪仙般遥不可及。
  可偏偏在游若归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碰到他的时候,发现掌心抓住的原来只是一片虚无。
  私塾传来带着稚嫩音腔的朗读声,穿过古树丫杈入了两人耳中。忽然游若归看见私塾不算高的围墙上有一个孩子探出头来,两只小手扒着墙沿,拱了两下就骑在了石墙上,颤颤巍巍地抱住一旁高石,顺着滑下来溜了出去。
  游若归见了好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晏安听到转头看过来,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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