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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 (晏池池池池)


  “那是何处?”谢陵皱了皱眉,没太信他这份说辞,直问道。
  “闾左地吧。”羡之跟着瞧了眼,“师父宽心,总烧不到这处。”
  “那是……今夜你等的风?”
  羡之闻言,看向了谢陵,眼里的气定神闲在与谢陵那双桃花眸对上时,生了破绽。他心里始终是不想谢陵知道的,怕会费谢陵的神。但半晌后,羡之还是妥协了,他将目光移开来了,头才点了点。
  “嗯。”
  “等到了就早些睡吧。”谢陵将羡之眼里的为难看进眼里,便没有像羡之想的那般细细询问探究来,反是嘱咐了这一句后,就要回伐檀歇着了。当真如他所说,宽了心。
  但却被羡之突然叫住了,羡之看着谢陵背影问道:“若是师父,看着父皇吃苦,要怎么办?”
  谢陵回首看向了羡之,不假思索道:“要么同甘共苦,要么苦他所苦,不过,你父皇吃苦的时候,应当不会让我看着。”
  谢陵勾了勾嘴角,又道:“所以没有若是。”
  次日,羡之等的风声还是传到了谢陵的耳边;当然,是他从赵祚打昭行接来的那小僮那儿听的。
  那时谢陵方从梦中醒来,睁了眼觑去,帘外似是日上三竿了。
  园子里没什么人会来扰他,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今日迎他醒来的,不是帘外的檐鸟,而是一墙之隔的小街上的喧闹声。
  这喧闹声不同前几日,总掺着些叫卖声。
  而墙外的小街,原是谢无陵特地给陆岐造的一条小街。每年逢着昭行的夏花生时,园外的那条街便会有些手艺人聚集来这处,摆些许摊子,有吃食,有小玩意儿,各种玲珑精巧,琳琅满目。
  起先这条一年才摆一次的小街是谢无陵为了博他那宝贝儿子小岐儿开心。后来几年,这小摊子光顾的权贵纨绔多了,也就成了形。
  饶是后来谢无陵不再了,谢佞的儿子成了异姓侯,这条夏花生时才有的小街,还是延续了下来。期间也少不了羡之有意的出的力,将这小街给陆岐留了下来,待每年夏花生时,羡之就背着赵祚带陆岐遛出宫来。
  小街人一多,这消息就走得快。小僮又生来机灵,原来在昭行后山谢陵身边,除了谢陵那竹屋的花草,和山下集市上的东西外,没怎么见过这小街上的东西。
  他一大早就冲出去瞧热闹了,待热闹瞧够了,把王大娘家的鸡今日多吃了几粒米这样的碎嘴都听够了,才磨蹭着回园子来候着。
  小僮他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推门来瞧,又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了谢陵惯爱的青衫,看到谢陵才觑了他眼,就听他问来:“可去外间玩了?”
  “玩了,可热闹了,您没瞧见,什么都有,见了好多新奇的玩意儿,还听了些新奇的事儿。”他跑去一边替谢无陵拢了衣襟,又一边兴奋道,“您不知道,那云糕可好吃了。”
  谢陵闻言,抿唇笑了笑,并没有告诉小僮,外边小街上的吃食他都尝过的事,只抬了手,将小僮嘴边没擦干净的云糕渣拂了去,挑眉直言问道:“听了什么新奇的事儿啊?”
  小僮兴致来了,没在意谢陵的动作,继续兴高采烈道:“说昨夜城东走水了,就在离咱们不远的闾左地。所幸那儿的人都搬走了,也就没出什么乱子。可是,人都搬走了为何还会走水呢?”
  “你倒是想的多。”谢陵将腕上绕了几圈的蓝绶解下来递给了小僮,让小僮按旧时在昭行那般规矩地拢来束着。
  “那可不是我想的多,是我听来的。”小僮回道,“还听说那地儿被烧了后,发现了东西。”
  “什么东西?”
  “那就不知道了,听说是藏在地下的,所以没被火烧着。不过他们都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今天二皇子差点都要被下狱了。”他瞪了眼,煞有其事地说道。
  “嗯?”谢陵却一脸不以为意。
  “您不知道,他们说肯定是今日朝会,那了不得的玩意儿从扶风府衙直接递到了圣上的案头上,还说圣上瞧了便勃然大怒,说要将二皇子下狱,还是信陵主劝回来的。”
  小僮的话在他心头走了几遭,总让人听来觉得荒诞。
  谢陵状似无心地问道:“怎的扯到二皇子身上了?”
  “那哪儿知道,他们说伴君如伴虎呢,您……”小僮突然噤了声,知道那个待谢陵好的人是谁,也知道这个园子的主人又是谁。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忧,又小声道:“您要小心一点,不要惹圣上。”
  这话倒把谢陵噎住了,害得谢陵连咳了几声,他倒不知现在要怎么才算惹着赵祚了。小僮不明所以,却比他更急,一边抬手替他舒气,一边自责道:“圣上早吩咐我不要和您说伤神的事,怪我,我我我又多嘴了。”说着那小脸还怪委屈的,看得谢陵缓过来时,忍不住抬手点了点他眉心。
  “不怪你。”谢陵温和道。
  这动作太过亲昵了,大概是谢陵这两年第一次这般温柔待那小僮,全然不像那阴晴不定的风流公子。小僮直愣在了那处,绯红从脸颊满眼到了耳根。
  谢陵并没有发现自己哪处变了,或许是更像谢无陵了,或许就是谢无陵了。
  他也没将这小僮的愣神放在眼里,抬手推了推眼前人,吩咐他去备下车辇。
  不过小僮听来的这事,早在他说给谢陵听前,在偌大的扶风城里传了个遍;可以说是,除了一早叫羡之送出城的沈长歇外,无人不知了。倘他不说,扶风的昭行义士也会辗转把消息传进园子的,传到谢陵耳里的。
  当然,也更不用说重阙里了。一大清早听说帝祚在朝会上勃然大怒后,满重阙的宦奴宫娥们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撞在枪口上就掉了脑袋。
  各处人心惶惶,连长明殿里的宫人都更加小心翼翼起来,一个个立在殿上,大气都不敢喘。最后还是信陵主解救了他们,让他们都先下去,在殿外听候传唤。
  但宦奴儿们才得以喘息的那颗心还没放稳,就又叫殿外渐走近的华服女子给提了起来。
  宦奴儿一一跪身道:“皇后娘娘。”
  “劳您去和圣上说声吧。”梁后看了一旁伏跪下来的通传宫人,柔声道。
  值官宫人抬头打量了来人一眼,压下了心头不断的战栗道:“是……”
  梁酌含笑冲他颔首,示意他进殿询问。
  梁酌在重阙里温柔端庄的形象是早入了人心的,总听说从未见过她生怒的模样,待人接物也是及其温和的。
  在这重阙中,大概除了异姓侯不爱理会她外,无人敢对她生出嫌恶之情。
  值官宫人进殿不多时,信陵主就和宫人一道启门出来传话,说是圣上说梁后若是也要替观之求情,那便不用进殿了。
  梁酌本来还想争取些什么,但见了羡之越过她肩头,往那门口看去的眼神,她循着羡之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才会意作罢。
  梁后前脚才走,宫人们便看不懂这帝王心思了。同为求情,帝祚拒绝了自己的后宫之主,却给那候在门外的梁相放行。让羡之将来人领进了长明殿内。
  “圣上……”
  赵祚听见梁策第三次唤他了,才勉为其难地放下了手中批折的朱笔,抬头看向了眼前人。
  “不知是何事让梁相欲言又止,可……”赵祚凌厉的目光睇过去,“也要寡人替您分忧?”
  这一问梁相忙躬身:“不敢不敢,老夫见今日大殿上龙颜难悦,所以想替圣上分分忧。”
  “那正好,梁相见多识广,不若说说当世还有谁会这泼墨江山图。”赵祚冲梁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回头看。
  “泼墨江山图?”画名在梁相的脑海里打了个转,他回头正瞧见那一幅黑白肆意,点墨潇洒的图。
  这世上能绘出江山图的人已是不多,再划去真正敢画出来的,若不是谢无陵已亲手被眼前的帝王赐死的话,那他可能就当仁不让。
  可他已去,当世有这笔力,又师承谢无陵的,便是观之,与羡之。偏羡之所学的不过谢无陵画技的冰山一角,而真正得了谢无陵传授的,还是观之,尤其是在羡之还在西北时,谢无陵在那段时间几乎毫无保留的把所有画法和技巧都教给了观之,当然这个毫无保留,也包含了泼墨江山图。
  如此一想,那赵祚这问的意味就很明显了。
  “怎么?梁相也不知道,那就依了羡之所说,让刑部的慢慢……”
  赵祚的话还没说完,梁相便抬头看向了赵祚。赵祚遂改了口问道:“梁相是想起来了?”
  “臣想来,当世应有二人,一为宣城主,另一才为观之。宣城主曾也凭一泼墨图在昭行桃花会上掌了昭行印,这是天下共知的。”梁相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赵祚,“况观之避缩重阙多年,圣上也是知道的,他的心性,饶是幼儿也知,怕是不足以画成一幅江山图吧。”
  “所以梁相是说寡人比幼儿之智犹不足?”赵祚的面色明显不甚好看,厉声正色问道,“又或是觉得方才朝堂之上判画的众臣与寡人皆庸?”
  “父皇息怒,梁相必然是心切,才一时糊涂,说了胡话。”立于一旁未置一声的羡之却在此时突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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