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总不能说因为韭菜容易粘在齿间影响他英俊的相貌,只得扯谎:“因为后来发现,呃……吃了闹、闹肚子。”
“哦。”萧索将信将疑,转身叮嘱小厮:“告诉厨下,以后不要给将军做韭菜了。”
那小厮应声称“是”,退了出去。
沈砚清清嗓子,又给他添碗汤:“吃饭,吃饭,别操那些心了。吃完去隔壁看看,程池出狱了,你该去探望探望。”
“我每晚都去。”萧索哪里还用他提点,从前受刘思文之托——帮忙照看程池,若有事便告诉他一声。故此他每日都去探望,一为看伤员,二为同他谈讲。
程池学问匪浅,性子又温和,与萧索很合得来。
“每晚都去?”沈砚不乐意了,他都无法每晚见着独宝,“你去干什么?他有什么好看的,干嘛每晚都去?”
“他在刑部被打得一身伤,我去探病啊。”盛着饭的调羹送进口里,萧索两腮鼓鼓的,一动一动地咀嚼着,“他很有学问,人也很不错,和他说话很畅怀。他虽看着沉稳,其实人很和善的。而且他还很有趣。你见过树屋吗?他在家里自己搭……”
沈砚不等他说完,筷子“啪”地扣在碗上,皱眉道:“以后不许再去了!”
“为什么?”萧索咽下最后一口饭,试探性地伸手扯扯他袖子,“你生气了?”
“没有。”沈砚没好气地抖开他,自顾自地夹菜到碗里。
萧索默了默,垂头道:“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去找他了。”
沈砚听见他这委委屈屈的语气,心里又酸又气又爱——他就是如此,永远那么顺从,连气都令人不忍生,自己简直像个欺负他的混账。
“我不生气。”沈砚原本甚是淡漠,回头瞥了他一眼心便软了,揉揉他脑后,无奈道:“刚才有点儿生气,现在不生气了。快吃饭罢,我真不生气了。我不是说过了么,以后只有你生我的气,我绝不再生你的气。说话算话,绝不食言。况且,你现在冷起脸来刺人,那也挺有气势的,我也怕你呢。以后都听你的,我待会儿就进宫去,好不好?”
萧索点点头,端起碗,抿起嘴,笑道:“好。”
十一说的不错,他的确是个软耳朵。所幸他只是个沙场带兵的武将,所幸他爱上的是乖巧聪慧的萧独宝。若他是君王贵胄,身边又睡着心思各异的妃子,只怕两句枕头风,江山便易主了。
吃罢饭,外面雨势更急。
萧索打着伞将他送到门口,沈砚道:“你也去吧,就说去回复鸿胪寺的事。咱俩前后脚去,皇上不会起疑的。”
“也好。”萧索正怕他会说错话,自己去看着他更放心些。只是他不可明目张胆地与之共乘一车入朝,因而命八宝备轿。
沈砚拉住他说:“算了,下这么大雨,轿子不好走。你跟我一道去罢。到宫门口我站一站,你先进去,我后进去便是了。”
“那你等我一会儿。”萧索忙向回跑,“我去换官服。”
“慢点!”沈砚看得胆战心惊,雨地里那样滑,舞文弄墨之人一向又是那样的笨拙不灵便,别再跌一跤摔着。
他的乌鸦嘴又一次灵验,话音刚落,萧索脚下踩着青苔一滑,坐在了青石砖上。
沈砚点足跃过去,急着拉他也不打伞,口里数落道:“你看看你,急得个什么劲,我又不是不等你!摔疼了没?”
“不要紧。”萧索嘴硬道,“我没摔着,就滑了一下。”
“还说呢,就你这样的,哪儿禁得起这么滑两下!”沈砚将他打横抱起,两步奔进厅里,放在榻上问:“快动动,试试看疼不疼?可别大意,这不是闹着玩儿的,摔得狠了一辈子都得落下病根儿。”
萧索扶着榻沿慢慢直起身,左右动了动,眉心微蹙道:“没大碍,就是尾巴骨有些疼,歇歇就好了。咱们快走罢,赶紧进宫去。”
“别。”沈砚按着他不让动,“今儿不去了,明天再去。”
“不行。”萧索必不肯依,“说好的,你不能反悔。我真没事儿,就是摔得肉疼,并未伤着骨头。”
沈砚才不信:“净是胡说,你有肉吗?还肉疼,分明是摔着了。”
“你到底去不去?”萧索捂着尾椎骨催促,“你扶我去换衣裳,现在就去。”
他甚少如此强硬,沈砚竟不敢反驳。他将人扛到卧房,给他换上官袍,又将他一路抱进马车,让他伏在自己膝上,给他按揉缓解痛楚。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萧索握握他手,“待会儿你先进去罢,我肯定走得慢了。”
“不管那些了。”沈砚心疼起来破罐破摔,“我抱你进去。今儿值守的是秦欢的部下,料也无妨。下着雨,我看那些小内侍也懒得出来瞎窥探。就算看见了也不要紧,我就跟皇上说你在宫门口摔着了,我以为皇上召你有急事,怕耽误皇上问你话,便将你扛进去了。我的性子一向如此,皇上知道的,肯定不会起疑。”
“撒个慌,你竟也想得如此周密。”萧索由衷地称叹。
沈砚感概道:“不周密行么?咱们这位皇上,心思比海还深些!”
说话间,马车已到金雀门外。
此处人烟稀少,一下雨更是连只猫都没有。沈砚四下张望一圈,见没有耳目,同守门的侍卫打个招呼,便匆匆将萧索抱了进去,走到朝房后门才放下。
“其实不用抱,我打着伞也能走。”萧索讪讪说,“你快进去罢,我站站再进去。”
沈砚趁着无人,迅速在他侧脸上吻了一下,转身跑了进去。
萧索反应过来时,他已没了影子,脸色顿时烧得绯红。他在汉白玉砌的露台上稍候片刻,顺着廊檐缓缓向麟德殿走去。
刚到门口,只听殿中隐隐传来争吵之声。小内侍在帘外伺候,萧索凑上前问:“里面怎么了?”
回话的正是高升,他躬身道:“萧大人,沈将军和梁大人、李大人、周大人几个在里面。哦,还有谢大人。众人正在讨论边关征战之事,似乎……意见相左。”
萧索心下了然,请他代为通传。
高升答应着进去,很快便跑出来叫他。萧索整整衣衫,进殿行过礼,见大家都面有愠色,不敢多言,只悄悄站到了一旁。
沈砚余光紧紧追着他,看他下跪时颇吃力,几乎没忍住伸手去扶他。萧索刻意离得他远些,默默立在谢逸身后。
政治派系一目了然。
桓晔歪在上首,有气无力的样子,连面色都透着苍白。他见萧索进来,心里一动,道:“萧卿来得正好,朕正有事找你。你在鸿胪寺时间也不算短了,又通番语,可知涂杉人的豹子,是从何而来?”
“豹子?”
第127章 离别前夕
萧索莫名其妙:“微臣斗胆,敢问皇上,是什么豹子?”
谢逸极有眼色,不等桓晔开口,回头解释道:“前线发来奏报,涂杉国不知从何处弄来一群猎豹驯养,以为坐骑之用。其速度之快、武力之强,皆远胜于战马。樊将军纵有三头六臂,也实难抵挡。大军与之两次交手,皆伤亡惨重。”
“以猎豹充当坐骑?”这样的事,连多年征战在外的沈砚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遑论萧索。“野兽生性凶猛,不与人亲近。以猎豹充当坐骑,难道涂杉国士兵自己不会受伤么?”
“奇就奇在这里。”旁边穿红袍的周大人开口道,“那些豹子不仅不伤害番子,还对其俯首帖耳。据战报中说,涂杉人驾驭起这些畜牲来随心所欲,如臂使指,所向披靡。”
沈砚皱眉道:“这么顺服,定是从小养起来的。可见这涂杉国早有预谋,他们驯养豹子,只怕为的便是对付我朝。”
桓晔微微颔首,摩弄着手里的籽玉说:“朕也是如此想。当初卿在上林苑降服的那只豹子,正是涂杉国所献。”
“皇上的意思是说……”谢逸道,“他们在那时便已经开始驯养猎豹了?献那头豹子来,为的是试探我朝是否有能将其降服者?”
“必是如此。”殿东侧皓首苍髯的梁太傅愤愤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帮番子,阴险狡诈之极,专会做此等钻营试探之事!”
沈砚撇撇嘴,躬身说:“皇上,如今追究这猎豹从何而来,已经无甚意义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破解难题,再行出兵才是。”
桓晔叹了口气,问:“众卿可有办法?”
殿中诸人瞬间没了声音。
往常当此之时,都是言浚出言安慰,或是献计,或是分析情势,不论如何,总能拨云见雾,令桓晔转忧为喜。
然而这一次,再也不能了。
廊外雨声淅沥,滴滴答答敲在心间,愁中更添愁。桓晔病得如同纸扎成的人,光线强些能将其灼烧成灰,似乎风吹一吹,便要散去。
沉默许久,梁太傅忽然说:“皇上,臣以为……沈将军可以代替樊将军担任主帅。”
话一出口,周大人、李大人纷纷附和。萧索心里急得无可不可,一步迈上前,反驳的话还未出口,又被谢逸悄悄按了回去。
“本将军可没那么大本事。”沈砚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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