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月瑶就不同了,司空乃本朝官家大姓,入山门前就被养的身强体壮,从小又是山上打打杀杀下来的,年龄虽小,一拳力气却足以叫陆展沐鼻青脸肿。
宋雪桥来不及多想,忙挡在他们两个的混战中间,“息怒!姑娘息怒!”
“我叫你欺负我师兄!”司空月瑶鼓着腮帮子,一拳挥下去,丝毫不留情面,“印水山庄了不起吗?!有钱了不起吗?”
“我不是故意的!”陆展沐大声讨饶,旋即又侧身去避开司空月瑶的金刚拳,“我随口胡说!小姑奶奶!”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宋雪桥也挨了两拳,鼻青脸肿,哼哼唧唧道,“我道歉!我帮他道歉!”
他们当然不能跟一个小姑娘动真格,只能希望她尽快撒完气,好停手。
“快!”司空月瑶终于打累了,甩了甩自己的头发,两个小辫子迎风飞舞,“道歉!”
裴无念傻了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团混乱的场景,他的年龄和阅历并不能告诉他接下来该如何做,毕竟打群架这种事儿,武当门规严谨,莫说亲眼见到,恐怕听都很少听说,司空月瑶虽然是异类,却也从不敢在山上作妖。
再者说,武当像陆展沐这般不懂事儿的大少爷也是少数。
门外忽地想起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交谈,屋子里除了司空月瑶,所有人都一怔,毫无疑问,是那帮大人谈笑风生地回来了。
宋雪桥彼时突然回过神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把司空月瑶推到了裴无念身上,也不顾她如何哭闹,扶着鼻青脸肿的陆展沐就跳出窗外,上了汉白玉石台,蹑手蹑脚地出了湖上书斋,一路狂奔,直到身后的声音和灯火都逐渐消失不见,才在主屋后一座高大的草垛前停下来。
“咱现在怎么办?那姑娘真是个母夜叉。”陆展沐喘着粗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疼得他呲牙咧嘴。
宋雪桥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仗义地拍拍胸脯,“一会儿你先回去,就说和我捉鱼摔的,你爹疼你,绝不会如何!”
陆展沐向来拿他当大哥,点点头爬起来,“都听你的!”
“欸,不对啊!”陆展沐摸了摸自己的肿下巴,“那母夜叉肯定要向我爹还有你爹告一状,说我们欺负他们是兄妹,我爹肯定不会不会放过我啊!”
“完了。”陆展沐又沮丧地垂下脑袋。
“那你也说是我的主意!总之全推到我身上就对了!”宋雪桥眨巴眨巴眼,晃晃自己的扇子。
“这样你怎么办?”陆展沐皱眉,“那我太不仗义了!”
宋雪桥去摆摆手,“我躲在这草垛里头,明天过后再回去,他们就忘啦,再者说,我自小被打皮实了,也不怕。”
说罢,宋雪桥还挽起自个儿的袖管,露出一截白白胖胖的手臂,陆展沐终于放心了,热泪盈眶的用力勾了勾宋雪桥,“宋兄好气魄!你等小弟我先回去探个虚实!晚点给你送棉被来!”
“好兄弟!”宋雪桥也热泪盈眶。
眼看着陆展沐吭哧吭哧地走远了,宋雪桥呲牙咧嘴伸手摸摸自己引以为傲,此刻却被打的发肿的脸蛋,长叹出一口气,突然转身,狗一样刨开草垛外的一层金色的干草,里头霎时露出一个可供躬身进去的洞口来。
这里是宋雪桥打小被揍了以后,或被揍之前的绝佳藏身之地,理由很简单,只要犯了错,躲起来,没人能找到他,必然惹得全山庄出动找来找去。
等过了这段时日,再可怜兮兮地出来,宋夫人和大小姐定然抱着他哭爹喊娘,左看看右看看他有没有饿着或者受伤,宋定涯此刻即便气歪了胡子,也不好再动他,不然肯定被妻子女儿追着一通数落。
人嘛,总是喜欢失而复得的。
久而久之,这个小小的草洞里面已经被他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和吃食,秋夜风凉,草垛子有些窜风,他躲进去,扯了些草杆往身上盖了盖,又打了个喷嚏,这才眯着眼,和衣睡了过去。
第4章 第 4 章
宋雪桥是被热醒的,即使在梦里神游,他也想不通,为何这西风凛冽之际,自个儿会热得发汗?
他闭着眼翻了个身,想扯掉身上的草杆,却忽地抓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软软的东西挺凉,像隔壁阿婆做的冻豆糕,很香,很好吃。
他抓得舒服,砸吧砸吧嘴,今儿一晚上忙着和陆展沐为非作歹,居然忘了去厨房偷点热乎的东西吃,当真失策。
紧接着,五脏庙终于开始轻轻地叫唤起来。
冻豆糕缓缓在眼前飘来飘去。
宋雪桥就这么瞪大了眼看着,知道那冻豆糕讨好般飘到了眼前,他想也没想,张嘴便咬去,冻豆糕却骤然一缩,避了开来。
“不得了了!成精了!”宋雪桥一吓,迷迷瞪瞪中直起身就拼命往外跑去,身侧那冻豆糕精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忙伸出手将他扯了回来。
鼻尖一阵淡淡的凉意袭来,嘴巴被捂住,宋雪桥很快清醒。
冻豆糕精开口说话了,语气有点压抑的焦急,“你想被宋庄主打死么?!”
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宋雪桥此刻绝对不希望被宋定涯抓到,于是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冻豆糕警惕地听了听四周动静,确定没人以后,才松了一口气般放开了他,又默默地坐到了
一边。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只有一点冷冷的月光,屋子后头寂静无声,宋雪桥看不清来人,但能肯
定不是陆展沐,加之这人似乎不希望他被宋定涯抓到,他又摸到自个儿身上的厚被子,顿时感动非常,抱拳道,“不知阁下哪位大侠?滴水之恩,小弟定当涌泉相报!”
冻豆糕一怔,像是在黑暗中抬头看他,旋即又埋下头去,没回答。
宋雪桥天不怕地不怕,想到刚刚自个儿摸到的大概是此人的手,那样凉,又不回话,脑子里古怪的想法便蹭蹭蹭往外冒,开始胡说八道,“莫非阁下是鬼?正在行善积德做好事以便轮回?”
冻豆糕听他这话,又有了点动静,一双圆丢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光,似乎更加不可思议的看他,宋雪桥被看得一阵发毛,往被子缩了缩,“我不说了,不说了,您该怎么投胎怎么投胎。”
“我......是来代师妹向你道歉的。”冻豆糕略有些迟疑地开了口,“把你们打成那样还告状......很不该,也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她一向都是如此。”
“啊?”宋雪桥脑子里飞速转着,师妹?道歉?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旋即大喜道,“裴兄!”
“......”裴无念似乎很不习惯被人这般热情相待,往外又挪了一点。
宋雪桥短时间内算盘却打得飞快,他觉得以裴无念出剑的身手,极有可能成为他和陆展沐为非作歹小分队的一员得力大将。
再加之那小脸跟姑娘一样秀气,万一他们闯了祸,只要将裴无念推出去哭哭啼啼几句,说不定都不用他每日亡命天涯。
于是他往裴无念身侧挪了挪,嘿嘿笑道,“我说裴兄,这是小事儿,我们也有不对,不你不用介怀。”
“真的?”
“真的真的。”宋雪桥挠挠头,“陆展沐怎么样了?”
裴无念此时手无佩剑,整个人都是小小的一团,小声道,“你揽了所有罪名,所以陆公子没事,我方才去找了他道歉,他正准备给你送被子,说你在这里。”
“怪不得,我说我这地儿颇为隐秘。”宋雪桥啧啧抬头打量自己的狗窝,心道陆展沐还算仁义。
他继续套近乎,“不过,这地方你可是第一个进来的,那从今往后咱就是哥们儿了!”
“哥们儿?”月亮斜斜地照进来,裴无念一双眼睛颇为纯净,他似乎对这个词很新鲜。
“你看啊!”宋雪桥给他掰指头,“陆展沐是印水家的大公子,他家还有个小他三岁不知道在不在吃奶的妹妹,我家一个我,上头一个亲姐姐,你是武当的弟子,我看了下,跟你亲的也就司空月瑶那个小姑娘。”
“所以啊,咱都是没兄弟,只有姐妹,不如结拜当个哥们儿咯?”宋雪桥数完几大山庄,一拍手,“日后行走江湖,打打杀杀,互相也有个照应。”
“行走江湖?”裴无念抱着膝盖,又是一脸怪异的看着他,“你们不当庄主吗?”
“当庄主?”宋雪桥撑了下巴,“像我爹一样整日里交际走访,哪有一点江湖侠客的样子,当真无趣。”
“可玲珑山庄的武学怎么办?”裴无念对他这个回答似乎很难理解,众所周知,玲珑山庄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创下武林大会双头筹的门派。
且与其他门派不同的是,玲珑山庄擅双兵器,一剑一鞭打天下,其中剑法广而精,有薄如树叶的软剑,也有重逾千斤的精铁重剑,宋雪桥的祖父宋怀所创《无双剑谱》共四十八卷,已被武林传为神话。
至于鞭法,宋雪桥胞姐宋焰亭十六岁初上擂台,不到半个时辰,一条软铁鞭就已经甩下了七八个榜上有名的高手,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声名显赫的家族和绝世武学,外人求都求不来,宋雪桥不仅不愿当庄主,居然直言觉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