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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师父总是不肯吃药怎么办? (闻笛)


两人小心翼翼地混在人群中,穿过巷子,往镇口的方向去。身着红裙的卢正秋走在前方,步子很慢,冬青则一刻不离地跟在后面。
少顷,走在前方的人回过头道:“冬青,你这般打伞,半边肩膀都要淋透了。”
卢冬青微微一怔,这油纸伞的伞面不大,他怕师父淋到雨,所以将伞柄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自然暴露在雨中,被浇了个彻底。
只是没想到,这点小动作也没能躲过对方的眼睛。
他便往师父身边又靠了一截,两人的手臂相碰,在走路时互相抵触,颇为碍事。他索性将空闲的手臂探到对方背后,顺着肩背环绕而过,轻轻搭在另一侧的腰上。
衣服是陌生的,可身体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从前无数次熟睡的时候,他也曾倚靠着师父的肩膀,像树藤缠绕枝干似的缠着对方,享受那份舒适安逸。
只是那时,他的心中一片清明,全无浊念,所以从不觉得与师父亲昵有何不妥。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被不该有的欲念占据,胆子反倒更小了。身边的人像是在一夜间变成了极为珍贵的物事,使他一点力气也不敢施,捧在手心都担心碰碎。
青年人初尝情动,稚嫩的情丝好似无骨的藤蔓,不通章法,只管疯狂生长,胡乱纠缠在一起。
他在漫天的雨幕中,偷偷去瞥身边人的神色。
卢正秋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不见大喜大悲,淡然,因这一身乔装,这一场密雨,竟显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疏离静阔。
冬青正看得出神,突然察觉师父眼眸一凛,突然扯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路旁退去。
他愣了一下,随着对方快走了几步,便瞧见一队来势汹汹的人从巷子另一头奔来。
正是白昼里在酒馆里见过的“江湖人”。
他们听信乞丐的说法,先追到了镇子东口边的破庙,又遵循梧桐事先布置的假线索,沿着山路追出几里地,不仅没有追到目标,连乞丐的影子都没见着一个,这才察觉事情有诈,匆匆折返,回到镇上的时候,个个都灰头土脸,气急败坏。
雨泼下时,他们索性放弃掩饰身份,个个掏出气派的罗绢伞,伞盖一经撑开,便占掉半条巷子。
在禹国,伞是身份的象征,寻常百姓只能撑油纸伞,罗绢伞只有贵人才撑得。
这些“贵人”也和手中的伞面一样张扬,昂首阔步,来势汹汹,口中不住地咒骂着难听的话。
黄昏时分,又赶上骤雨,巷子里的行人本就不多,稀落的人群见到官爷驾到,纷纷往道两侧躲闪,以免被怒火殃及。
卢冬青和卢正秋也随着其他人的脚步,一齐躲到路边的屋檐下。
虽然在雨帘之中,人影不过是模糊的一团,但官府当差瞧见陌生的人影,还是短暂地放慢脚步,投来不善的目光。
卢冬青心下一惊,快步推着身边的人,一齐退到墙边,同时将伞沿压低,将两人的脸遮住。
卢正秋的背已经半抵在墙上,胸口几乎和他贴在一起。
冬青索性将空闲的手撑在墙面上,倾身向前,将嘴唇贴近对面人的面颊。
他与师父扮出男女亲昵的姿势,一方面可以挡住两人的脸,另一方面也可以让过路人感到尴尬,自觉地转开视线。
他的心弦紧绷,而近在咫尺的人将呼吸扑洒在他的脸上,冷雨之中,分外温暖。
或许是这雨中的温度在作祟,或许是背后远去的脚步声使他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
紧绷的心弦终于断开,他倾身凑得更近,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对方的。
那一刻,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全然无法思考,反倒是耳畔的声音格外清晰,淅淅沥沥的密雨化作一张网,从头顶的油纸伞上垂出轻帷,将他裹在其中,慢慢收紧。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尾时,他从师父的唇上撤开。
两人的额头仍互相抵着,视线相触,卢正秋的眼底似有些水汽浮起,显得比平日更加动容,待冬青定睛看时,那淡淡的水色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只是雨幕带来的错觉。
一吻过后,冬青的心思才渐渐复苏,渐渐忆起方才唇上那片刻柔软温热的触感,含着一丝令人眷恋的药草的味道。
“师父……”
卢正秋对他微笑:“看来你也长大了,连这种事都要师父来教。”
他怔在原地,下意识地抬起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
卢正秋又道:“既然已经教过你,下次遇到心上人,可别再犯怵。”
望向他的视线饱含温柔,仿佛连天大的错误都能包容似的。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懊悔突然间涌上脑海,迅速将他淹没。
这本该是一件郑重神圣的事,却被他浪费在最糟糕的场合中。
他料到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便偏过脸去,催促道:“咱们快走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隐隐传来一阵惊呼。
呼声来自两个女人,一个高亢一个低沉,但声线都是熟悉的。
卢冬青惊道:“这是齐夫人和酒馆老板娘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在巷子尽头的转弯处瞧见袅袅炊烟,混在雨幕里,艰难地向空中攀升。
原来这条路刚好通向酒馆后院。
卢冬青急切道:“师父,我们过去看看吧。”
卢正秋皱起眉头,似乎在犹豫,但瞧见冬青的神色,便点点头道:“走吧。”
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巷子,在转弯处探出头,往酒馆的方向看。
酒馆后院有一扇柴扉,被官差们团团围住,老板娘和夫人站在门边,瑟缩成一团。
一个粗鲁的声音厉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和乞丐串通好,把我们当傻子耍。”
老板娘扑通一声跪下来,央求道:“不,绝不是的,我们哪有这个胆量,各位大人明鉴啊。”
雨天里地上都是泥水,她的膝盖跪进去,溅起的泥汤洒在她的脸上,使她被生活操劳的面颊显得更加肮脏憔悴。
官差们不为所动,接着道:“军爷让我们抓活的,你们却把人放跑,得罪了定国军,后果你们担得起吗?”
有人提起佩刀,刀鞘抽打在老板娘背上,发出一声声钝响。
齐夫人急急忙忙地跪到旁边,细声细气道:“不过是两个不自量力的落拓浪人,哪能逃过各位大人的法眼,这雨天里人也跑不远,各位大人再去追一追,一定……”
话音未落,便挨了一记重重的掌括:“区区一个寡妇,谁准你指手画脚。”
她当然不是寡妇,但却不敢说出丈夫的实情,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嘤嘤地哭了起来。
与身旁的半老徐娘不同,她还在风韵尚存的年纪,刚刚买来的衣裙被雨水打湿,搭在细瘦的肩膀上,隐隐露出雪白的肩头。随着哭声轻轻抽动,身姿格外惹怜。
拿刀的人停止抽打,讪笑了一声,满腔的憋闷终于找到宣泄口,毫不客气地拎住齐夫人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齐夫人吓得浑身发抖,别说躲闪,连叫也叫不出来。
男人像是从她的态度中得到了激励,另一只手撕开她衣襟,往她的胸脯上抓去。
她失声尖叫,一面挣扎,一面朝老板娘央求:“姐姐,救我,救我……”
可老板娘还跪在泥里,头也不敢抬。
旁边伸出一双大手,牢牢堵住了她的嘴。她的踢打在一群男人面前,像棉花一般孱弱无力。
后院门边就有一间柴房,一群人将齐夫人推搡进去。
她柔弱的身影被黑暗吞噬,哭声也被雨声淹没了。


第80章 故人昔影(九)
雨声更大了,雨水砸在地上的声音是冰冷的,连绵不绝,仿佛无数张幸灾乐祸的嘴,一同嗤笑人世的凉薄无情。
卢冬青躲在巷尾,目睹了酒馆后门的一幕,心像是被冷雨浇透,震惊与愤怒攀升到了极点。
他已全然将齐夫人出卖自己的事抛在脑后,只是咬着牙关道:“他们怎能如此欺辱一个妇人!”
他的手指紧紧攥在伞柄上,咯咯作响。
若不是他的肩膀被师父牢牢地按着,此刻他怕是已经冲了出去。
卢正秋的神色严肃,手上的力气却丝毫没有减少。他贴近冬青的耳畔,严肃道:“冬青,冷静些,他们方才提到定国军,说明此番诱捕你我二人,恐怕不是单纯为了打探消息。”
冬青一怔,回过头来迎上师父的视线:“定国军为何会找到我们头上来。”
卢正秋眉头紧锁,将头轻轻摇了摇:“还不知道,无论如何,此刻你绝不能现身。”
冬青咬紧牙关,又往院子的方向看去,眼看那柴扉就要合拢,将彻底关进黑暗。而他却受制于人,束手无策。
难道他只能目睹惨剧在眼前发生,却无能为力吗?
他正焦躁的当口,感到手上一热,原来是身边人不再钳制他的肩膀,转而握住了他的手,十指轻轻按抚他的手背。
“师父?”
“嘘,师父有个法子。”
原来方才卢正秋的目光四处搜寻,落在酒馆的后墙外,墙边突然露出一个熟悉的影子,在墙头攒动片刻,很快又被墙壁挡了去。
虽然短暂,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那人顶着和梧桐一模一样的帽子。
他心下顿生妙计,便示意冬青冷静下来。
他松开冬青的手,转而拢起自己的裙摆,半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在冬青诧异的目光中,他将石头夹在十指和中指之间,扬臂投掷出去。
他在手腕之中注入内劲,石头穿过厚密的雨幕,轨迹却没有半点偏离,径直往后院的方向飞去,砸中柴房的门梁,顿时改换方向,从梁上坠落,刚好落在其中一个官差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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