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后问了些他与夏昭近日的生活,又问了问他们外出游玩的事情,他都回答得能简则简。最后君后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便道:“本君看了记录,你与昭儿已有快一年未同过房了。”
韩梦柳心想其实外出之时有过,而且非常和美,但对君后无法讲,便道:“是,打从有了腹中这个孩子,就暂停行/房了。”
君后严肃问道:“为何?”
韩梦柳道:“太医看诊时说,我怀孕期间不宜房/事,太子殿下体恤,因此也无要求。”
君后蹙眉沉思,片刻后道:“可昭儿毕竟是太子殿下,又已经大婚……”
韩梦柳望着君后,静静地等着后面的话。果不其然君后道:“你要知道,皇族之妃,最重要的责任自然是繁育子嗣,但同时,亦要能伺候夫君,操持府中诸事。本君看你一贯潇洒,至今未主持太子府内务,想来你不愿、也不会做这些,你是神龙体质,子嗣一项上也指望不了太多,身体动不动就不好,服侍昭儿的职责也不能兼担,哎。”深深一叹,“整个宫中,只纳一妃的仅有昭儿,这状况真是要改一改。但本君亦需考虑昭儿爱护你的心情……”
韩梦柳仍是静静等着。
君后自顾自道:“因此本君想,就先赐昭儿一个房中服侍的丫头吧,你与昭儿都先适应适应。”传唤一声,内室中走出一个一身素色身材姣好的少女,跪倒在君后脚边。
“她叫初荷,本君亲自择选后让秀儿调/教的,十分乖顺,该做的事情都会做,相信能够辅佐昭儿和你。稍后你带同她一道回府。初荷,去给太子侧妃见礼。”
少女起身来到韩梦柳面前,盈盈下拜,“奴婢参见侧妃殿下。”
韩梦柳并未看她,只向君后一笑,“原来君后早把人备好了,那您就该直接下一道懿旨,省了一场酒宴,也省了我跑来跑去,想必君后知道,我这人挺怕麻烦的。”起身站好,“人已领到,望君后准退。”
君后一抬手,韩梦柳立刻转身出宫,初荷起身小步跟上。
坐在辇上,韩梦柳一手在腹底轻轻地揉:他其实没想到,今日竟几次没管住自己的嘴。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地生气了,气得肚子都隐隐作痛。
明明已经猜到了君后会有动作,那么这份不淡然,是因为临近生产本就心烦易怒,还是因为……他对夏昭的心意更重了?
傍晚,夏昭回到府中,推开寝殿的门,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姑娘跪在床前,微愣。
“奴婢初荷参见太子殿下。”宫女伏地。
夏昭不悦地蹙眉负手,“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此乃君后赏给殿下的贴身侍婢。”
夏昭回过身,见韩梦柳从庭院外走进来,他身着宽松的燕服,脚上穿的也是后来专门请李怡家中的织匠为韩梦柳制的与杜松风相同的孕期靴。
韩梦柳走到夏昭面前,“她是同臣一道回来的,君后要她照顾殿下起居,弥补些臣不能做的事情。”
韩梦柳如此称呼,大概有三种情形:一是人多的场合,二是开玩笑,三是动了怒。而今肯定不是开玩笑,但究竟是一还是三,夏昭拿不准,因此眉头蹙得更深,但这不妨碍他立刻就做下决定。
他朝寝殿中极冷漠地瞟了一眼,道:“你起来,自行去府门口,本宫派人送你回宫。”
跪趴着的初荷双肩微微一抖,韩梦柳叹了口气,“殿下,这是君后赐予的房内之人。”
“阿梦?”夏昭望着韩梦柳,面色惊讶而不悦。
韩梦柳静静站着,沉静的双目回望着夏昭,虽未说什么,却是一副不可动摇的模样。
夏昭败下阵来,道:“也罢。时候不早,本宫去你房里用膳,今夜也歇在你房里。她既是房内之人,那就呆在此处吧。”提步向前,经过韩梦柳时伸手握住他的手,牵着他一同向庭院外去。
侧妃寝殿内,晚膳摆上来,韩梦柳没胃口,只聊聊喝了些粥便推开碗。夏昭并未看韩梦柳,也没同他说话,而是低头专心用膳,灯光下的侧脸蒙上了阴影。
韩梦柳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中坐,圆隆的肚子挺出,他以手缓缓揉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夏昭身上。
“君后赐的人,你就这么凉着,不是办法。”
夏昭仿佛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继续吃,韩梦柳又道:“你也不能一直不回去睡吧?君后必会传召询问,到时……”
“阿梦。”夏昭终于放下碗筷,仔细擦过嘴,扭头用不解和怨怒的目光望着韩梦柳,“那你希望我怎么做?现在就过去临幸了她?”
韩梦柳一愣,眉头微微拧起,手下更使劲儿地揉起来,“你……生气了?”
夏昭起身向韩梦柳走来,“对,我生气了。这婢女并非我自己想要,而是父君一意孤行赐过来的,我自然要退回去,再同父君说清楚。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影响你我的感情。可自打我回府,你就一直阴阳怪气,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又好像你巴不得我与那婢女怎么样,我能不气么?我真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夏昭一副理所应当又十分委屈的模样,看着那表情,韩梦柳今日一直混沌迷惘的脑海突然清明起来,心中压抑的憋屈怒火也消了,便赶紧道:“抱歉。今日心情不爽,言语失当了。”说着说着他突然笑起来,无奈自嘲地又道:“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大概是习惯了不愿让旁人看到自己真正的想法,不愿露出心中的脆弱,因此每每这种时候,就会说些看似不在意的酸话来掩饰保护自己。其实心里早就气得不行了,气得肚子都痛,呵……”韩梦柳身子挺了挺,扶着肚子呻/吟起来。
“你怎么了?”夏昭立刻紧张地凑上去环住他双臂。
“无事。”韩梦柳摇摇头,“他现在力气太大了,整日在里面施展,一刻都不停歇。”捉住夏昭的手放在肚子上,猛烈的胎动透过肚皮传来,衣服被顶得凸出晃动。夏昭倾身上前疼惜地抚摸韩梦柳的脸,“你受苦了,我……”抿了抿唇,“阿梦,听到你方才那番话,我……很感动。我终于知道了,我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
韩梦柳苦笑,“我就是受不了自己对旁人竟这般依赖。”
“你我之间怎能是旁人?”夏昭坐下,将韩梦柳搂在怀里,“阿梦,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你依赖我。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觉得我是能够被依赖的。”
韩梦柳扭过头,近在咫尺的夏昭的眼眸清亮有神,充满了光彩。他伸手覆住夏昭的脑顶,在他唇上轻吻两下,又缓缓离开,鼻尖对着他的鼻尖,道:“知道了,我的性子慢慢改吧。”
夏昭开心地笑了,“日后莫再赌气,不管是什么话,你都要先同我说。”
“嗯。”韩梦柳点点头,两人抱着温情地亲了一阵,夏昭道:“我这就派人将那婢女送回去。”
“别。”韩梦柳扯住夏昭的袖子,“君后行事从来是一个意思后头还跟着许多个意思,我总觉着此次不只是送个通房丫头这么简单,不如就当做普通侍婢留几日,看看再说。”
夏昭略一思索,“那好,就听你的。”
初荷被留了下来,负责照顾夏昭与韩梦柳日常起居。几日时光平静过去,韩梦柳的身子更加不便。临盆近在眼前,胎儿被调理得很靠下,腰与耻骨处难受得无与伦比,肚子也一日硬过一日,隐隐的腹痛一直持续,随时说要生了他都不意外。
然而即便不适,他仍是坚持步行,夏昭不在,他便叫初荷陪他。花园中时走时歇行了一段,日头有些毒,初荷请他到一旁树荫下的石凳上休息,他便撑腰挺腹缓缓行过去,又撑腰挺腹坐下。
双手一上一下环抱着石头般硬的肚子,眼角挂着不耐的神色。
初荷站在旁边轻轻摇扇。
“呃……”突然,韩梦柳抱着肚子呻/吟起来,身子微抖,“呃……啊……”
初荷忙问:“侧妃殿下怎么了?”
韩梦柳皱眉喘息,“怕是……要生了。”
“那……奴婢扶殿下回去?”
韩梦柳点点头,抬起胳膊。初荷便伸出白皙的手,修长的手指扣在韩梦柳腕上。
“侧妃殿下请行。”
话音刚落,韩梦柳突然迅速抓住初荷的手腕一翻,摊开她手掌,只见初荷食中二指间夹着一枚极易被忽略的细长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韩梦柳冷笑一声站起来,亦不再呻/吟,“晌午日头如此毒辣,你若是个本分婢女,怎会不知劝告主人在室内休息?走累了也不提议回去,是因晌午花园深处人烟稀少,方便你下手吧。”
初荷抬起眼,冷冷地望着韩梦柳。
“未经人事的女子,即便性情再沉稳,突遇主人临产亦免不了惊慌,而你却像是早料到了,甚至是期待一般。而且,前日你服侍我烫脚,我发现你手上并无普通侍婢该有旳茧,反而在指间有茧时,我就知道你必定有诈。”
“侧妃殿下究竟想说什么?”初荷的目光仍是平静。
韩梦柳眯起眼,“如此淡定,亦不像是宫中为主子办事的奴婢,而是像职业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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