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小声地议论纷纷——
“那便是韩梦柳,那个第一。”
“据说他是士籍, 不知为何要考制科。”
“大概是想试试水吧。”
杜松风站在一旁假装不在意实则很认真地听,心想原来他们都查过韩公子了。也难怪,第一名自然谁都关注。像他这种处在末尾的,被忽略也在情理之中,哎。
韩梦柳走过来,在其他人行礼求相识之前,首先向杜松风一揖,“杜公子。”
“……韩公子。”杜松风赶紧抱拳, 阳光下,韩梦柳漂亮的双眼微笑着。
旁人挤过来,你一句“久闻韩公子大名,如雷贯耳”他一句“韩公子风华令人叹服”。杜松风自觉插不上话,往外退了退,但见韩梦柳礼貌地周旋应对后,又站到自己面前,“你身体可好些了?”
杜松风才张开嘴,就听一人冲着他道:“莫非这位是瑞福临的少东杜公子?”
杜松风一愣,居然有人知道他?赶紧回礼,“啊,正是在下。”
“杜公子有礼,那日我在榜上看到你的名字,就猜测应当是你。”
杜松风笑了笑。
又一人叫道:“啊!你不就是那位、那位……”
杜松风再一愣,居然真的有人知道他?正有些小小地开心,就听那人道:“是那位在试场中生孩子的仁兄?你离开时在下看见了……”
杜松风脸一红,先头那人道:“什么?生孩子?据在下所知,瑞福临少东尚未成亲。”
杜松风涨红的脸上又添了些黑青。
韩梦柳笑道:“那边长廊上挂的,莫非就是我等考试所作?据闻有太傅大人亲批的评语。杜公子,你我一同去看看吧?”
“唔,也好。”杜松风垂着头跟上韩梦柳,心想还是别出名了,默默地没人认识他,也挺好。
雕花木廊上依次立着三十个大屏风,宫中画匠书吏重新设计誊抄,将每人考场所作诗赋策论展示出来,打头第一个,就是韩梦柳的。
杜松风细细品读上面那一个个潇洒的文字,越读越赞叹。韩梦柳的自拟题是一幅画,这点他料到了。但意外的是韩梦柳所画的并非江河山川,而是女童扑蝶。
女童扎着双髻穿着花衫脸庞粉嘟嘟的,身子倾斜一脚踮起,团扇上几片柳叶,扇边粉蝶双翅轻扇,触须栩栩如生。
他大概明白韩梦柳作此画的初衷。
周围赞美不绝,杜松风怕韩梦柳尴尬,便道:“韩公子,文字皆是重新誊抄,但这画当是用你的真迹印上去的吧。”
韩梦柳神情自然地点头。
杜松风指着屏风一角,“率性自然、骨气奇高。这便是太傅大人的评语吧?果真精道,韩公子高才,在下五体投地。”
“杜公子莫要如此。”韩梦柳无奈摆手,“看了太傅大人的字,方知何为高山仰止。”
“正是如此。”
“韩公子说得极是。”
众人附和,杜松风亦信服地点头,他有幸见过景澜几回,那实在是世间少见的人物。韩梦柳虽年轻些,但也不遑多让。
第二道屏风乃第二名赵尔的诗文,杜松风尚未仔细阅读,便听见旁人议论,什么名字奇怪、没见过其人庐山真面目、今日亦独他一人没来云云。
杜松风心中跟着奇怪,就他看,这个赵尔也相当有才华,诗赋精工,那等文笔气势他拍马不及。太傅评其为“辞彩华茂,应制一流。”他默念这八个字,心想既然是一流,为何却只考了第二?有心问问韩梦柳,却见他的目光凝固在屏风一侧的画上。
杜松风顺势看去,赵尔的自拟题也是画,画上的天地飘着大雪,苍茫空寂,雪中有一小亭及一小小的马车轮廓,车前两条写意的人影,似乎是在送别。
那场面寥落空旷,就这么看几眼都觉得浑身发凉。
“唔,韩公子,你觉得此人画工如何?”韩梦柳擅画,想来还是他的点评最贴切。
韩梦柳凝视的目光一闪,淡淡道:“不错,有心了。”
杜松风没太懂,顾及人多,便没再问,继续向前看屏风。最初他看得认真而开心,但突然意识到离自己的越来越近,想到产痛到几乎以头抢地时写的东西要被这么多人围观,他就紧张。要是能在看他的之前把大家叫走就好了。
然而事与愿违。
强自镇定地站在自己的屏风前,杜松风目光虚游,不知该在看哪里。
“端正秀颖,意在言外。”韩梦柳念着杜松风的评语,“不错,太傅大人正是把杜公子的优势说到了极致。”
“多谢韩公子。”杜松风一脸感激。
“所谓秀颖,就是指此处吧。”韩梦柳往屏风上一指,“这套宫廷木器衣饰图华美别致,也是直接印上的吧?想必旁人仿不来。”
其余人顺着韩梦柳的话头,夸赞起他的家学渊源。
“嗯,正是。”杜松风有点开心地点头。当初他绘木器衣饰,本是存了些投机取巧的心思,如今一对比,他这套图确实与众不同。看来能考中,这图立下了不少功劳。
韩梦柳突然凑近了一些,低声叹道:“当时情形下绘出此图,杜公子实在辛苦。”
杜松风心中一暖,正要回话,却见远处小径上一内官打扮的人急急行来,“诸位,时辰已到,请随咱家入席。”
太子府宽阔的厅中设席二十九张,众人按名次入座,韩梦柳是右首第一个。杜松风坐在左首第二排中间,有种大可默默吃喝绝不会受任何关注的怡然。
皇上与太子驾到,众人跪迎,杜松风伏在地上,听着前方华贵衣料和靴底发出的摩擦声,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李怡曾跟皇上一墙之隔,而现在他真正面圣了,比李怡强得多。接着又开始担心韩梦柳离太子殿下那么近,会不会……
上方建平帝开圣口道:“朝廷制科是为比试才学,甄选贤能。大齐唯才是举,朕见在座诸位如此年轻,心中实在安慰。今日,便给你们三个恩典。”
老宦官上前唱道:“圣旨下——!”
大殿里尖细的声音萦绕——
“皇上有旨,凡中制科者,皆可参加科举。”
跪着的杜松风一喜。
“今次制科榜上三十名试子,朝廷将按其所长授予官职,一月后上任,且许诸位自愿。”
杜松风大惊。
老宦官再将圣旨展了展,开始念各人获封的官职:头名韩梦柳封“供奉翰林”,静等一阵,杜松风听到自己的是“将作监丞”。
哎,这官挺小,而且就是埋头做事,与科举仕途简直无法比。不过此次他能考上,还能获得优待,已是祖上烧高香了。
至于要不要上任,还是回家后同父亲商量了再决定吧。
酒席不过是歌舞助兴,建平帝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席更衣,太子陪伴而去,走前又说了些鼓励大家的话。
送驾后众人更放得开了,向韩梦柳敬酒的人络绎不绝。韩梦柳来者不拒,礼貌地一杯杯灌下去,自然有了尿遁的借口。
侍从引他如厕,待他方便完毕,却见守候在外的侍从不见了。
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回走,走着走着竟有些迷。他不禁自嘲:在太子府住过不少时日,然而府中格局如何,他至今还懵着。
绕来绕去,一道月门出现在面前,桃花枝越过青白石院墙在风中轻摇。
韩梦柳被暖风吹得微醺,踏入月门,只见前方树下静静地放着一竹藤编制的婴儿摇篮。
第37章 请你陪我一个月
青色竹藤光滑如玉, 一片片压得细密结实。藤条上雕着生动活泼的小鱼、可爱膨隆的祥云,附手上去触感温润,可见此竹绝非凡品。
摇篮中一个小身体被锦被围裹,露在外的面庞白皙粉嫩圆鼓鼓的。浓密胎发下双眼闭着, 精巧的小鼻子上落了片桃花瓣。花瓣从鼻尖跌落脸颊, 引得睡梦中的小东西不满,微皱起眉努了努桃花一般的小嘴。
韩梦柳笑了, 心道如此敏感, 当真是被狠狠娇惯的公主。弯下腰,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开花瓣。身后房门打开, 韩梦柳并未回首, 只是微笑,“撇下几十名才子, 太子殿下在此偷懒,不大好吧?”
夏昭着浅金色太子常服,半束的墨发更添几许少年姿态, 双手却故作老成地负在身后,一双清亮的眼眸望着树下如画的情景。
“这等场合,父皇与我出席已是很可以了。何况父皇与我不在,他们也自在些。”
韩梦柳浅笑,小太子言语中自然呈现的高高在上之姿看来已深入骨髓,这辈子都难改了。
夏昭向前走了一步,拳头在身后轻轻捏着,“我、我看到你的画了。所以我想, 你参加考试,就是为了找个机会见孩子吧。”
“那么太子殿下又是为了什么?”韩梦柳转过身,见到朝思暮想的容颜,夏昭竟紧张起来,神色不由地躲闪。
韩梦柳的笑意深了几分,“夺了阁下的榜首,在下不是故意的,赵公子。”
夏昭惊讶,接着了然,“你也看到我的画了?还是看到了太傅的评语?我只是想试试自己的才学。”露出一点少年的得意,“开考时,我让他们偷了份题,我答完了再送回去。本以为父皇会骂我,结果他却鼓励我有志气,只叫我下回不得滥用手中权力。批卷的人也不知道是我,没考第一是有点遗憾,但,”深深地望着对面的人,“你考了第一,我甘拜下风,也……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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