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梦柳退开一点,搂着夏昭的脖子无奈道:“我就想亲你两下,你怎得寸进尺?”
夏昭愣愣地红着脸,眼中全是不满足。
“我真累了。”韩梦柳再推开他一点,指尖点了点肚子,“今日陪不了你。”
“我知道,没多想。”夏昭不情不愿地将韩梦柳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韩梦柳侧身躺下,华丽厚重的床帐看得人心中压抑。腹中胎儿又踢打起来,他一边揉腹一边算,八月十五,就快到了。
中秋当日,夏昭一大早便进宫陪伴天子与君后,韩梦柳留在太子府,虽有美食美景,却始终郁郁。傍晚时侍从请他更衣,他望着又增大不少的肚子及那身隆重繁复的礼服,默默地艰难换上。
入宫时夜幕降下,宫灯流转,御花园中几步一亭阁,流水穿其中,映着天上明月,荡着雍容华贵。
韩梦柳以玉簪将墨发束起,礼服外罩的青色大氅不仅遮挡了身形,又添了些许瑞气。夏昭见到他这副打扮,心中十分满意,安排他坐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小案上。
韩梦柳静静地打量四周。
上首主位自然是天子与君后,弯弯曲曲的御水河畔,余人分两列散坐——后宫君秀按位分排开,皇子公主随在各自父君母妃身后,若是成了家的,则自开一席位。
太子夏昭与长公主、三皇子、三公主皆为君后所出。长公主已经出嫁,坐在另一边,因此夏昭这边便是右侧第一席,三皇子、三公主簇拥在他周围,和乐融融。夜色宫灯下,韩梦柳坐着的地方,仅能勉强看清夏昭的背影。
其他各处亦有坐的同韩梦柳一样坐得略远些,像是亲戚门客之流的人,韩梦柳心想自己大概也是顶着这样一个身份才得以列席。
首领太监唱道“恭迎皇上君后”,众人起身下跪。
上方贵重的衣料发出簌簌声响,一沉稳有力的声音令众人平身入座,又道了些庆贺佳节,不必拘礼之类的话。韩梦柳趁空往上方看,那明黄威武的身影,便是二十五年前统一了征伐割据近百年的中原大地、夺回曾被番邦趁乱抢走的边境土地、大齐国的开国皇帝、如今的圣上、夏昭的父皇,建平帝夏期。
那一眼后,韩梦柳始终低着头,周围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都浑然不顾,直到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和乐——
“父皇,中秋佳节,儿臣本不愿搅父皇雅兴,可太子皇兄竟串通君后带同贼人入宫意图作乱!那贼人如今身怀太子骨肉,这等图谋,令人胆寒啊父皇!”
众人震惊地望着御座下慷慨陈词的二皇子夏纪。
韩梦柳缓缓放下茶盏,深邃的眼眸望向前方:小昭儿脊背挺得很直很用力,看来颇为生气。
“纪儿,你所说之人是谁?”建平帝平静问道。
夏纪望向夏昭,尚未开口,韩梦柳突然起身,“皇上,二皇子所言之人,乃是草民。”
夜色深沉,宫灯闪烁。
众人目光所及之处,韩梦柳卓然独立,精美的面上不见波澜。
“哦?”建平帝看到韩梦柳,大概觉得与想象中的“贼人”不符,不禁有些意外,“二皇子说你是贼人,且与君后和太子合谋作乱,你可有辩解?”
二皇子见建平帝如此和气,急了,“父皇,此人名叫韩梦柳,他爹就是当年的韩平!”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当年夏期一统天下,最大的对手便是控制了荆州江州等地的诸侯韩平。若非夏期请得高人出山相助,最终胜负尚不可知。二十四年前,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夏期胜,韩平败。
韩平自尽,妻儿不知所踪。
建平帝终于对着韩梦柳蹙起眉,“你果真是韩平之子?”
韩梦柳望着夏昭的脊背淡笑道:“正是。”
建平帝顿了片刻,挪开目光,“纪儿,你如何得知他乃韩平之子?”
此问极巧,二皇子似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儿臣听闻近日君后有远房表侄入宫拜见,又宿在太子皇兄府中。儿臣想,既是君后表侄太子表兄,儿臣理应拜望。谁料太子皇兄却百般推阻,儿臣觉得奇怪,就查了查。”
“哦。”建平帝淡淡应着,“这等旧事,想来并不好查。”
二皇子一愣,不懂建平帝为何一直顾左右而言它,始终不发怒,也不拿住太子等人。
建平帝再看韩梦柳,“二皇子说你图谋不轨,可有此事?”
韩梦柳依旧将目光停在哑了一般的夏昭身上,“并无此事。”
再无半句解释。
建平帝扭头,“君后,方才纪儿所说是真是假?”
君后垂首,“回皇上,臣绝无不轨之心,此番说辞乃二皇子诬陷。”
二皇子急欲说话,建平帝摆手制止,看向下方,“昭儿,你怎么说?”
夏昭起身朗声直言:“父皇,儿臣没做过,是二皇弟诬陷。”
“那你从前可知此人身份?”
夏昭微垂首,“儿臣不知。”
再多的话也无。
“父皇,此事千真万确,儿臣绝不敢诬陷君后与皇兄。父皇不可轻听轻信!”二皇子高声道。
“兹事体大。”建平帝沉思片刻,“先将此人押入天牢,宴会后,君后与太子禁足宫中。”
韩梦柳没有反抗,随着侍卫从容前行,经过夏昭身边时亦泰然自若。青色大氅轻轻拂过夏昭手臂,风一吹,隆起的肚子有些许探了出来。淡淡的香气越飘越远,夏昭的心突然闷了一下。
天上明月映于手中酒盏,轻轻一晃,便碎开了。
如同他初见韩梦柳时,上元节,月正圆,春风楼里碧水畔,韩梦柳的身影和月光一起投入他面前的水波中,晃得人眼花,晃得人心乱。
第16章 你给我钱逛窑子
中秋夜宫中饮宴,二皇子夏纪于平地上扔了颗响雷,原以为能狠狠炸一炸,不想今上却只是轻轻地泼了盆水上去。
韩梦柳押入天牢,除建平帝外,其余人皆不可见。
君后于寝宫玉晓宫禁足。
太子被禁止回府,就宿在少年时进学的小书房中,侍卫与仆从皆为天子亲信。
当夜,建平帝诏右丞相景澜入宫,君臣彻夜相谈。接着景澜告假,有心之人又从那看似随意的一盆水下发现了些暗藏的波涛——
太子夏昭是景澜手把手教出来的,景澜之夫程有乃兵部的二把手,长子程熙又是曾经的太子伴读,即便景澜处事圆滑谨慎绝不可能犯结党大忌,但实际上整个景家已经不可避免地被打上了太/子/党的印记。
如今看来,那夜建平帝与景丞相,似乎谈得不妥。
再接着,建平帝时常传诏二皇子随侍,更多次夜宿二皇子母妃丽贵妃宫中。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要变天的意思。然而宫中朝中无论如何战战兢兢,民间却没放出去一点儿风声,依旧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九月之初天高气爽,一吐一吸间舒爽畅快。
与李怡相约的五十日之期已至,杜松风来到松鹤楼三楼雅间,一边用茶水点心,一边翻书等待。
李怡很久都没来,但他不着急。因为今日早上,李怡的小厮专门从京城赶来宝禾县给他报信,说今日是李怡生辰,京中有些应酬,但他一定会来,劳烦他等等。杜松风有点惊讶,原来李怡的生辰是在今日,唔,比他略大了半岁。
本想同小厮说改期,但见小厮十分笃定地念了数次李怡一定会来,他便将这话咽了:李怡守信,他只是等等又有何妨?
杜松风没意识到自己在心中又默默地给李怡加了一条好处,和颜悦色地打赏了气喘吁吁的小厮,叫他路上慢些,又请他代问好,并叫李怡路上也慢些。
小厮走后,杜松风想起那日李怡说把他当朋友的话,心想既是朋友,对方生辰不送贺礼不合礼数,兀自纠结了一会儿,总算想出一个他能做到、且来得及、又符合李怡一贯行事作风的贺礼。
此时,望着松鹤楼下热闹喧嚣的主街,沐浴着午后晴暖的阳光,杜松风心中惬意,并有些期待不久后李怡收到贺礼时,感谢他、夸赞他的模样。
唔,杜松风合上书本,他多少能想象出那仿似占了便宜的嬉皮笑脸。
近来小腹已经隆起,食量也大了不少,这一下午,他吃了五盘从前并不爱吃的果点,用了两壶茶,跑了三趟茅厕,腹中暖暖实实,却不见饱。考虑到李怡来了估计还要吃一顿,便强行管制住自己的嘴。又读了一会儿书,天色渐暗,双眼眼皮开始打架时,急切的敲门声终于响起。
李怡红着头脸风尘仆仆闯进来,边朝前走边抱拳,“土木公,抱歉久候!”
杜松风打起精神迎上去,“李兄言重了,早知是李兄生辰,就该改期。哦,”端正一礼,“李兄,生辰安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啊,多谢多谢!”李怡摇着抱住的双拳回礼,顺势往杜松风身上看。
柔顺的长发以骨簪简单一束,雅致;暖黄的衫正合当下节气,舒服;不宽不窄的肩恰到好处,挺直的胸膛只欠一靠,还有那……李怡突然有点懵,难道方才酒喝多了?
甩甩头再细看,杜松风的肚子……是真地凸、凸、凸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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