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喜握住他的手,虔诚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压抑妖食人本性的法子。”
鹤别一怔,道:“你信我?可是我自己都拿不准啦……”
越喜郑重道:“鹤别,我信你。其实大家都相信你,自从你为了护着妖界,与东玄君那一场大战之后,现在妖界都念着你的好,他们都尽量不吃人,就算要吃也去找些恶人来吃,我们都在等你,你不要气馁。”
鹤别闻言微微振作了些,他反握住越喜的手,认真道:“好。我定会找出这个法子,让大家都解脱。”
第四十七章 是酒是水
事到如今,我再傻也知道水月君的用意了,他把我送回鹤别记忆中,无非是叫我看完鹤别这一世。
我望着鹤别与镜中人一模一样的相貌,一思索便觉得头痛欲裂,连带着思维都迟钝了起来,
只是静静地等着下一个画面是什么。
眼前的画面顿时被撕成两半,一只极美的白鹤从无数碎片中直冲而出。
春和景明,天空碧蓝,我跟着那只白鹤时而翱翔于天际,时而盘旋在险峰间,畅快逍遥的无法言说。
行至一处,举目所见皆是青山绿水,隐约可听见山涧拍击湖面的水流声,那白鹤犹豫了一下,顿时迅疾地穿云而下。
落得近了,我方才看到这云烟缭绕的山涧旁有一个凉亭,那凉亭距离山涧极近,激起的水雾衬得此处氤氤氲氲。
白鹤不及落地便已失了身形,一阵白烟弥漫了整座凉亭,一时间更是缥缈。
亭中人有着昳丽无双的好容貌,他一手似无聊般支着下颌,忽然一手平平端起酒盏。
此情此景,有种朦胧的熟悉,我皱了皱眉,一句话脱口而出“是酒是水?”
果然,他不知在对谁道:“白鹤,这是酒,还是水?”
“水月君?”鹤别从白烟中步出,他有些无奈道:“这次连鹤别二字都不唤我一声了?”
执酒之人不理他的问询,只是盯着他又问了一句:“是酒,还是水?”
鹤别扬起眉,双眸紧盯着他,走到他身边时顿了片刻,他微微低下头去,就着他的手,凑到酒盏边轻啜了一口。
水月君竟然也没有躲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鹤别忽然扬了扬唇角,但是又连忙抿了去。
水月君微微歪头道:“你笑什么?”
鹤别笑道:“这酒是我亲手酿的,是水非水,是酒非酒,换做旁人千金难求,水月君可喜欢?”
水月君道:“是么,我尝不出什么特别的。”
鹤别兀自笑了一会儿,道:“水月君特意来我孤山走一趟,就为了喝我一盏酒?”
水月君抬眼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你同我说,请我喝酒,我来赴约。”
鹤别怔了怔,忽然有些不自在的从袖中抽出折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才道:“水月君光风霁月,我却起了捉弄之心,该死该死。”
他复又认真道:“这半盏酒在此处放了月余,被山涧水雾沁了进去,仙君自然觉得比一般酒水淡上许多。”
水月君轻轻颔首,道:“原来如此。”
竟然也没有被捉弄的恼意。
鹤别道:“这酒名唤‘逢春’,乃是我此生挚爱,上次出门时还剩最后一盏,我舍不得饮尽,便置在此处了,未料唐突了水月君。”说罢,他执扇虚点了一下,登时化出几盏琼浆玉露来,用华美精致的酒器盛了,送到水月君面前。
水月君不接,只道:“你的法力高强,区区一壶酒,为何舍不得饮尽?”
鹤别道:“我本就喜聚不喜散,酒不饮尽,总是个念头。”
见水月君依旧不甚明白的模样,鹤别一挥散去了夺目的酒器,只道:“与水月君天生仙胎不同,我还是一只白鹤的时候,有一年妖界遇到大旱,河流小溪俱已干涸,我实在口渴,便偷偷跑到人间去找水喝,谁知误闯了酒庄,我刚喝了一瓶就醉倒了。”
鹤别说到自己年少的糗事,不但不羞惭,反倒很是回味,他唇边噙着笑,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人间还有这等美味佳酿,顿时惊为天人,魂牵梦萦,我化形后第一件事,就迫不及待地去酒庄买下所有的酒,带回妖界同大家喝得酩酊大醉,喝到最后我才尝出,原来我心心念念的酒叫做逢春。”
水月君像是起了兴致,渐渐直起身子道:“你对自己的出身……似乎并不忌讳。”
鹤别微微前倾了身子,轻轻道:“你方才唤我‘白鹤’,我藏与不藏,在仙君眼中都不过是山禽走兽罢了,在你面前……又有什么可忌讳的?”
水月君想了想,道:“我唤你白鹤,只因方才你在我眼中就是白鹤,山禽走兽也好,神官上仙也好,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鹤别微微怔神,半晌才缓缓露出笑意,道:“这可惜此处没有逢春,不然就为此一句,也当敬一杯。”
水月君道:“并非难事。”说罢便要手指微动,便要施法。
鹤别忙道:“水月君且慢,美酒若是强求得来,酒中意最多也只品到五分,下次我带你去,定……”
他缓缓截住话头,水月君不解其意道:“定怎样?”
鹤别一折一折打开折扇,回身道:“听闻水月君以身镇守幻境之眼镜湖,顾而深居简出,很少露面,所以我想,大约没有下次了。”
水月君望了望天际,缓缓道:“这是……谁说的?”
鹤别的手指一停,道:“都这么说。”
水月君摇头道:“不是。”
“那么……”鹤别把玩着折扇,面上难得露出些许踌躇之色,道:“那么……下次我若是带逢春去镜湖拜见,水月君可愿见我?”
水月君眸光微闪,道:“见我作甚?”
鹤别不答,只化出用南海玄晶所铸的那柄剑,放到石桌上,道:“此剑还未取名,水月君可否赐名?”
水月君盯着那柄剑望了片刻,又抬眼与鹤别对视良久,最终道了一句“清正。”
鹤别喃喃重复道:“清正?好名字……但是为何……”
水月君冷淡截口道:“似你。”
鹤别的身子微微一僵,凉亭中再次仙雾弥漫,再回首时,原本水月君所坐的石凳上哪里还有人影?
鹤别颓然坐在石凳上,自语道:“不如直接求他帮我想想法子,这样骗他实在不好。”
他想了想,又道:“我……我也未骗他什么,他问我‘见我作甚’,我没有回答啊……再说他这样的人物,我本就心悦折服。”
他似乎想通了此节,顿时潇洒的摇起折扇来,口中仍道:“是了是了,便是如此,我是真心结交于他。”
神志恍惚间,眼前的鹤别竟然消失了。
我茫然地走出凉亭,只觉得此地处处眼熟,我掠到崖上,入眼便是一片红。
待我定睛细看,才发现此处是无边无际的红梅林,我失魂落魄的走在林间,红梅冷香萦绕不散,似在指引我一般,我径自顺着小道走到梅林尽头。
一抬眼,一座朴素木屋已经出现在我眼前。
我进门,向左一瞥,窗边果然有一把竹椅。
这竹椅的椅背后仰角度很大,人坐上去介于一个半躺半坐的姿势,我见那人坐在那里时,总显得很是懒散。
我犹豫了下,还是坐了上去,后背缓缓靠到椅背,也向窗外望去。
那时候,他在看什么……
窗外是一小片红梅林,和一大片天空,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我心念刚刚一动,窗外的日头骤然坠落,我还来不及反应,却见它又升了上来,只不过一瞬就再次沉没了。
窗外诡异的昼夜飞速交替,梅林破败了又开,开了又败,不知过了几度冬夏。
我怔然地回过头,见映的屋内光线忽明忽暗,屋内偶尔有人飞快的来了,又飞快的走了,有时是慕贤,有时是雨燕和越喜。慕贤每次来都要与我说些什么,只是他说得太快,走的也太快,我想抬手拉住他,却抓了个空。
雨燕和越喜大多时候则是静静的陪着我坐一会儿,我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更是恍惚。
终于有一日,有一人走进了我的屋子。
屋内光线终于停止变幻,定在阳光明媚的这一天。
我起身将竹椅让给他,自己去案子前的木椅上坐了,我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水月君也不推辞,他闲适的坐在竹椅上,侧眸看我,道:“鹤别,有什么事要在这里说?”
他看我的眼神如有实质,我一惊,想要问道他“这次你看得到我?”
谁知开口却是:“我想向水月君赔罪,又怕你动了真怒拂袖而去,想来想去,还是在我的地盘好些,这样你要走时,我也方便拦住,多解释几句……”
水月君难得的微微皱眉,道:“何事?”他想了想,慢慢道:“若是你每次都说带逢春来见我,却屡屡没带的事……倒也不必……”
我走到他面前,缓缓矮下`身子,略微仰视着他冷淡的面容道:“水月君,鹤别一向自认光明磊落,但这一次我……哎,我越是与你真心结交,我越是觉得不能骗你,此事不说出口,我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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