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珂冷笑一声:“兵书是好,可是我从小没读过什么书不也靠着自己到了现在的地位。”
齐琼:“这一点我很佩服。”
纪珂见他脸上没有一丁点敷衍之意,反而神情认真,便对之前自己的态度有些抱歉,半晌,道:“你问起你大哥是想知道你大哥的事吗?”
齐琼点点头:“可否告知一二?”
纪珂换一个舒服的姿势,悠悠道:“你大哥骁勇,面对众敌毫不退却。那日突厥攻进城来,他让我带领部下先走,他一个人却被突厥几十人围困,身首分离。我们……我们没能救他。”
“是不能救他还是不敢救他?”齐琼偏头看着他,目光深沉。
纪珂脸色又是一沉:“我承认,我们是不敢。那时败局已定,不撤退也只是送死。”
既然是送死又何必上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样的道理齐琼也懂。齐琼深吸一口气:“抱歉,那当时大哥身边有没有什么人想带他走?”
纪珂面色还是生冷,道:“有。当时我身边窜出来两个兵士,武功不低可是我却一直没发现。两人上去也斗不过几十人,败下阵来被突厥弯刀刺死了。”
那两个人应该是迹阁的人。齐琼心里有些愧疚,对迹阁的愧疚。迹阁本来是探取情报的,不是保护人的,是因为他,那两个人才被派来保护他大哥,才会死于突厥弯刀。此时他才突然想到,之前魏将军说,是迹阁的人送来的消息,迹阁的人为什么会给魏将军送消息?第一个送消息的人不是应该是他吗?对了,弢君!
齐琼:“你知道怎样才能接一个人来这里吗?”
纪珂嗤笑道:“就是你那个……男宠?齐公子不愧是齐公子,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你有的比较多而已。”
齐琼:“……他不是男宠。”
“哦~一个连带兵打仗都要带着的人,一个身体柔弱还会奏琴取乐的人,不是男宠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你?你知不知道你坏了齐家的名声?”
齐琼无言以对,他仰头倒下身子,看着那些守城的将士,有些惆怅:“他们……都笑话我?”
“自然,除了你还真的没有谁会打仗带个男宠。”
“他不是!”齐琼起身,怒气冲冲,“他不是,你再说别怪我不客气。”
“行。”纪珂也起身,不屑道,“齐校尉,希望你收敛点,别给你大哥丢脸。”
“干你何事?”
纪珂只是冷笑一声:“我只是劝解一番,我敬佩你大哥可不代表我会照顾你。”
“不用你照顾。”齐琼转身离去。
你败坏了齐家的名声。
别给你大哥丢脸。
多出一个人而已,少一口粮而已,那么重要吗?齐琼走进城门,看到守门的兵卫,猛地抓住一个人的铠甲:“你是不是也在笑我?”
这个人可怜地摇摇头:“齐校尉,末将不敢。”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说什么敢不敢的。”
“末将没有。”
齐琼这才放过他,一人走进城门。而他身后的纪珂摇摇头,轻语:“真不像是一家人。”
齐琼回到住处,林三上前来询问道:“公子,马儿已经喂饱,马车也已经备好,要现在去接小公子吗?”
“不了。”齐琼这样回答他。
现在他已经成了笑柄,不能再接弢君过来。
至少,要等到他立了功,他们注意他的功绩多过注意弢君。他这辈子也忘不了,在初来时那些孤寂的时光,是弢君陪他一起度过。他遥望远方,弢君就在一旁陪坐,在一旁奏琴;他说得找点儿事情做,弢君就去借了药书,看着药书与他一起去找。在他最低落的那段时光,是弢君陪他一起度过的,本来可以远走高飞,恢复自由的弢君。
第30章 第三十章
家人,家人。
家人是不是应该努力在一起,共同面对危难?
弢君在这里守了几日,不见齐琼回来。有人说,齐琼已经在那里任职,已经有新的接管粮草的人上任了。他还是依旧去寻找药草,只是董军医常常抱怨,怎么找回来了这么多杂草。弢君知道,他这是乱了心。大概是因为,他第一次有了家人,所以才这么挂心吧。
董军医说,前方战乱已起,突厥又攻,他得赶赴前方援助。平日里,那里也有军医,只是现下战乱起,军医不够。弢君自请前去帮忙,董军医看着背篓里不时有些草叶,迟疑道:“这……”
弢君看向沐引刚刚背来的药草,他今天一天采的药草。齐琼离去时把沐引留下照顾他了。他羞赧道:“这……去战场是为战士们包扎,又不是去那里采药。”
董军医抚着山羊胡子,笑道:“你真要去?”
“真的。”
“这是为何?”
弢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董军医又道:“是不是为了你家公子?”
弢君双眼瞪大,看着董军医,董军医道:“我一生见过多少人,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只是啊,你们这样的例子倒也是第一次。”
弢君:“……”
董军医:“好,你便随我前去吧。只是你一定要听话,别乱跑。”
弢君点点头。
董军医看着他一身白衣,道:“换成黑衣吧。”
“啊?”
“换成黑衣吧。你一身白衣去那里,片刻就能被鲜血染红。黑色就看不出来了,战士们看着心里也没那么沉重。”
“好。”
这是齐琼第一次面对厮杀,第一次面对突厥。他心里有些激动,他站在高墙之上,看着突厥大军渐渐靠近,原来是这样啊,他大哥,他爹面对突厥原来是这种感受啊。
“弓箭手准备!”纪珂抬着手臂,号令高墙之上举着弓箭的一排又一排兵士,兵士们都举起弓箭,箭在弦上,只等纪珂一声令下。
齐琼听候命令释放高墙之上的巨石,还有火油。
“放!”纪珂手一挥,弓箭便如骤雨一般落下,突厥拿了盾举在头顶,可还是有不少人被击中,身体对穿。拿着盾牌的已经过来,离城门不远,魏将军大声道:“放巨石。”
齐琼便与其他兵士一起把巨石推下去,砸中的人瞬间成了肉泥。而突厥果然凶猛,剩下的人还在继续冲。“淋火油。”
齐琼拿起身后摆放的瓦罐,用力抛了出去。瓦罐砸到突厥人时、砸到地面时碎裂,里面的火油立即流淌出来。
纪珂再次命令放箭,这一次的箭头裹着浸了油的布条,若打到人根本没有杀伤力。这一次的箭也不指望它有杀伤力,它的任务只是带着火苗落到火油上。
突厥兵死伤三分之一,剩下的在百米开外,探城的几乎死伤,失去战斗力。在百米开外突厥簇拥的是特勤阿鲁耶纳。阿鲁耶纳算是突厥将军,几年前,突厥战败匈奴阿鲁耶纳是主要因素,他是下一届可汗,这是突厥人们认定的事实。阿鲁耶纳并不年迈,相反,作为拥有这么大功绩的人他过分年轻了,今年尚且二十七。
齐琼望向阿鲁耶纳的方向,阿鲁耶纳年轻、魁梧,双眼锐利,直视这边。齐琼背脊一凉,那是杀了上百人才有的冰冷。
巧守技巧用尽,接下来便是开城门,直接对抗。突厥死伤三分之一,这给出城对抗的将士不少鼓舞,出城的兵士气势轩昂,高举大刀前去,与突厥人正面厮杀。齐琼自然也去了,他只见漫天的血飞溅,残肢断臂横落。他又好像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在人影过来时挥刀砍下。好像有人在叫他,“公子,公子!”,又好像这只是幻觉,血腥气令人作呕,他压着胃里翻腾的酸浪,再次挥刀向目之所及的人影砍去。
又有人在叫他,“公子。”,是弢君。可是弢君怎么会在这里?
他把刀抵在地上,撑着身子,眼前清晰起来,林三几人伤痕累累站在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他问道:“结束了?”
“不。”林三指一指远处,那里的厮杀还在继续,“公子,我们的衣服和突厥的是不一样的。”
“啊?”
一人抱怨道:“齐校尉,你是突厥的奸细吧?不对,你是来捣乱的吧?两边的人你都砍啊。”
“啊……”他刚刚好像看不清楚,只要是人影都砍下去,“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意识回来了就行。”林三拍拍那个人的肩,“公子第一次上战场嘛。”
然后几个人又往那边冲去,齐琼愣愣的,看一眼阿鲁耶纳的方向,阿鲁耶纳也正在揶揄地看着他,然后弯刀一偏,挡住魏将军的攻击,与魏将军打斗起来。
齐琼躲过一个突厥兵的攻击,弯腰再也忍不住吐出来,他脑袋一抬,看到不远处双眼大睁,死不瞑目的一个头颅。
齐琼:“……”
林三解决了那个偷袭的突厥兵,过来扶起他:“公子没事吧?”
他胡乱用手擦了擦嘴角:“没事。”
这场战事最终以突厥逃走而告终,伤痕累累的士兵扶着更伤痕累累的士兵走进城门,到城内一个广场,几位军医脚不沾地地为兵士们清洗伤口,包扎伤口。齐琼闭着眼倒在地上,他太累了,以前他讨厌太阳,现在他对阳光也没那么抗拒了,直接在阳光下昏睡。大多将士也都昏睡过去。军医不停地拿药水清洗伤口,再包扎。一个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