祚烨也点了蜡烛:“仕哥。”
“嗯?不去洗澡?”
祚烨靠近他:“待会再去。”
方城仕转头,烛光在靠得近的两张脸上斑驳,方城仕看见一张微黄的小脸,笑道:“靠这么近做什么?”
祚烨小声说:“夜黑。”
方城仕正用木棍捣烂杨梅,只有一小片光明的夜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祚烨站在他身边,举着蜡烛,专心致志地看着,此时烛油滴下,他一时没注意,直给烫了个哆嗦。
方城仕听见他的吸气声,扭头一看,正好看到他缩手的动作。
方城仕忙将木棍放下,从他手里抢过蜡烛,打横放在桌面上,然后拉过他的手就着烛火查看。
他也被烛油烫过,知道这玩意是一瞬间的强烈,可揭掉小孩手指上的烛油,还是看到红红的印迹。
方城仕把他的手举到嘴巴吹了吹,又用方巾沾了水给他敷着:“一会就没事了。”说完又开始干活。
祚烨捂着手,低落地说:“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方城仕不甚在意地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日也上蹿下跳,可不比你现在好。”
祚烨抿了抿唇说:“你现在也不大,才十五。”
这是方城仕第一次,觉得年龄太小是个坏事。
因为不好骗人。
方城仕舔了舔后牙槽说:“怎么跟你说呢,一个人的心理历程跟年纪并不是正比关系,年纪小不代表不懂事,年纪大也不是一定有用。”
祚烨睁着一双黑亮的眼,明明白白地说他不是很懂。
方城仕干脆说:“后边那句话,前者代入你,后者代入小简。”
原本是想说祚老爹的,可他怕小孩伤心,只好卖了好友。
果然,被夸了的小孩终于露出笑,可笑完才觉得愧对小简哥,于是他义正言辞地说:“小简哥知道你这么说他会不开心。”
方城仕冲他嘘了声:“我打个比方,你千万别让他知道,帮我保密。”
祚烨想了想,郑重地点头:“好。”
杨梅捣好了,方城仕就将它放好,等一段时间让它发酵再进行第二步。
祚烨手不疼了,想把方巾还给方城仕,可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来,他不想还了,于是偷偷背到身后藏着。
方城仕全然没注意,他把木棍冲洗干净,东西一一放好,对小孩说:“我倒水给你洗澡。”
“谢谢仕哥。”
他不是故意要让他动手的,只是不想让他发现他藏着他的方巾。
两人依次沐浴,方城仕回到屋里,看见桌子上放着祚烨亲手缝制的书包,他拿起来看了看。
针脚严密,周边工整,若非日积月累,十二岁的小孩哪能做出这细活?
方城仕把书包放回原位,上了床。
祚烨以为他不满意自己的手工,在一边忐忑不安,又不敢说话。
方城仕看他背对着自己,以为他是要睡,就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句:“明早我送你们,睡吧。”
祚烨登时整个人轻松下来,又听见他补了句晚安,自己也轻轻说了声。
这是祚烨第一次上学堂,相比呼噜震天响的方城祖,他紧张的一晚都没怎么睡。
第二日鸡刚叫他就起来了。
房间还只剩下一点烛火,发出哔啵的声音。
祚烨小心爬过方城仕下了床,去做早饭。
他去熬了粥,又蒸了六个肉包。
这是方城仕说的,他们都在长身体,要荤素搭配。
粥才刚开心,方城仕就出现在厨房门口,打着哈欠说:“怎么不叫我?”
祚烨说:“还早,你可以再睡会。”
方城仕说:“你昨晚没睡着?那今日可有精神上课?”
祚烨只说:“我行的。”
方城仕没再说什么,他相信祚烨能做到,因为他一直觉得学生是个厉害的群体,刮风下雨,天冷天热,固定的点,他们的身影永不缺席。
方城仕洗漱完,就去方城祖房间把他给揪了起来。
吃了早饭,两个小书郎背着崭新的书包,披着熹微的晨光迈上了走往康庄大道的第一步。
只是小孩的气鼓地快漏地也快,走了小半个时辰方城祖就不乐意了。
也是,八九岁的孩子,背着书走半小时的路扛不住也是正常,方城仕把他的书包接过来自己背着,还问:“可要牵着你?”
方城祖摇摇头:“怎么好意思,你帮我背着书包就成了。”
方城仕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你能耐了啊。”
方城祖抱着他的手,笑嘻嘻说:“哥你最好了。”
方城祖无奈地笑了声。
穿过来还没有一个月,这小子就蹬鼻子上脸越来越嚣张了。
祚烨在一边看着,嘴角噙着笑,眼神却流露出羡慕。
他想亲近这个人,可一是自己从未做过,迈不出这一步,第二他始终不是方城祖。
方城仕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做一个独立的人,怎么可能呢?他一直在别人的屋檐下啊。
别人可以纵容,但他不能放纵。
方城仕偶然一个侧眸,正好看见祚烨眼底尚未消失的情绪,他冲祚烨伸出手:“书包拿来。”
祚烨抓着书包带,说:“我没事,它不重。”
显然是他不够清楚,被奴隶了这么久的小孩,早已经生出一副铜手铁臂。
方城仕迟疑着说:“那我牵着你?”
祚烨眼睛一亮,心底清楚十二岁了不应该可还是控制不住把手伸了过去。
大手握小手,紧紧抓住。
☆、8
方城仕把人送到文渊阁,又嘱咐了些事,还说他们有事就去永安堂找何大夫才离开。
离开学堂后,方城仕就去永安堂找何大夫。
不是太麻烦的事,前面两人刚做完一笔有利双方的生意,何大夫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方城仕也不敢让他们白干活,就想着等方化简把酸梅汁送来再请他们喝。
然后他就去逛青门街了。
青门街是青云镇的镇心,此处商铺住宅林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方城仕在青门街东区看上两个店铺,可铺租太贵,他暂时放弃了。
而后他又逛到南区,这时候方化简也进镇了,正待在他们约定好的地方等他。
日头逐渐高升,温度开始灼人,在井水里泡了一晚上的酸梅汁还冒着白气。
方化简担到镇上的酸梅汁是方城仕吩咐他做过保冷处理的,但保冷效果不是很好,估计也就一个时辰,这酸梅汁就得变热了。
于是两人趁热打铁,方城仕和方化简耳语两句,挑着担子吆喝去了。
想要推销新品,就必须炒起热度,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更是要有人做第一只白老鼠。
方城仕挑着担子走了三分之一的街,感觉自己都喊渴了也没人问一句。
这时候由方化简扮演的路人就登场了。
他拦在方城仕面前,开始他的表演。
方。路人。化简一副名字都说不出来的挫样:“你卖的是什么东西?”
方城仕也戏精本精地说:“酸梅汁,生津止渴,消除疲劳,在这炎热的夏天来一碗酸梅汤可是再好不过了。”
方.路人.化简说:“当真?可别喝了又拉又吐,那就吃坏人了。”
方城仕说:“若是他本身肠胃不适,肯定不能喝我这酸梅汤,但若是小哥你这样的汉子,来五碗都不为过,这样吧,今日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生意,这一碗当我请小哥你了。”
他说着,麻利地舀了一碗递给方.路人.化简。
方.路人.化简接过来,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信不过和想跃跃欲试的冲突完美展现在面前。
最后,他端着碗喝了一口,然后就似喝到琼浆玉露一般,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完了,他一抹嘴,笑说:“爽,太爽了,再给我来一碗。”
方城仕接过碗,这时候,因他吆喝开始就很好奇的路人也围了上来。
方城仕说:“不贵不贵,一文钱一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方.路人.化简掏出两文钱,当真跟方城仕要了三碗喝了。
有些意动的路人见方化简当真无事,也开始跟方城仕买。
喝进嘴里,他们才知那小哥说的没错,这汤酸中带甜,还带着股冰凉,喝完之后整个人都清爽了。
两坛子酸梅汁不用半个时辰就销售完毕,后边还有人想要,方城仕就说:“明日还是这个点,这个地,我在此等候各位,届时再带些新品给大家尝尝。”
没喝到的人说:“那可说好了啊,明日可得要来。”
“不敢忽悠客人,且放宽心 。”
他说完,挑起担子和方化简一前一后的走了。
走出南区,方化简才敢追上来。
挑了个偏僻的地方,方城仕把刚入账的铜板拿出来数了数,两坛子酸梅子一共卖了八十五文,算是不错的销量。
方城仕拿出四十文给方化简:“这是你的工钱。”
两人面对面蹲着,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方化简一板一眼地说:“我不要。”
他觉得方城仕动不动就塞钱给他的习惯要改改。
方城仕直接塞到他手里,说:“想什么呢?下午还得去一趟,你不帮我摘我能弄多少?忘了我明日还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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