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娘亲与弟弟,则被以保护的名义接进了深宫中,身边随时跟着一堆的人,从不被允许离开宫殿半步。
十年间,他更是只见过他娘亲和那他离开时才三岁的弟弟两次。两次都仅是庆功宴上几面之缘,他甚至是只来得及叫一声娘,甚至是来不及抱一抱他弟弟。
刚刚受到袭击与其他的人走散的时候,他急不可耐的想要回到军营中,因为他不能弃他娘亲与弟弟于不顾。
但现在,他却有了其它的想法。
他不能回去。
他如果回去,那么只会重蹈这十年的覆辙。
他如果回去继续做他那大将军,等待那虚无缥缈的一次机会,那根本不知道还要等上多少年。
可他如果不回去,如果他死了,那一切就有了变化。
袁国连战连败,必然不可能就此束手就从,他们一定会派人出来御敌,可以他对大宁士兵的了解,他相信袁国如今没有几个人能够抵御住大宁的攻击。
若袁国抵御不住大宁进犯的大兵,那十年之前的事情就有可能再重演。
十年之前,那些人能把尚且才十三岁的他送上前线,十年之后,他们也能把他那才十三岁的弟弟也逼上前线。
他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十年的时间,他一直处心积虑的在袁国的军营当中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虽然如今实力还未大到能够与袁国抗衡,但那些势力不属于袁国,而是属于他。
只要他弟弟能够从深宫大院出来,到前线上,他就有机会可以想办法把他从军营中拉出来。
他相信袁国的人不会动他弟弟。他守护袁国十年,如果他死了袁国必定举国哀悼,袁国那些人不会傻到这个结骨眼上让他弟弟也出事,损坏皇家声誉。
他们只会想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把他弟弟推上前线。
所以这些人绝对不能活着回去,他还活着的消息,也绝对不能传回袁国。
“将军,请给我们一个理由!”霍双捂着一直往外溢血的手臂,眼中已满是动摇。
正因为知道仲修远的那些事,所以他才会如此轻易就动摇,或许是因为太过年轻,他时而会把自己带入仲修远的处境设身处地的想自己会如何。
每每如此,他都是如蛆蚀骨的难受。
仲修远抬手,用力一甩,面无表情地甩去刀刃上的血液。
“你们不该找到我。”仲修远冷冷道。
他知道霍双在监视他,被他提拔上来结果反而转头来监视他的人,霍双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剩下的四、五个人见与仲修远对打不赢,已经生出了逃跑的意图,可仲修远一直防着,他没有给任何人机会。
再次把刀从一人身上抽出时,仲修远抹去脸上的血,回头看向正逃跑的另外三人,他还未抬步追上,其中一人已经身首分家。
霍双把最后那两人杀了,只剩下他自己望着仲修远。
“将军!”霍双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再逃。
仲修远抬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住,皱着眉头看向他。
霍双这是要投诚?
“此次知道将军身处何地的人均已在这里。”霍双没有抬头,只摆出一副毫无防备任由仲修远处置的模样。
仲修远没有说话,他正在思考。
他若诈死,后面若他弟弟真的去了前线,他要从前线捞人,就必须有人通风报信里应外合,可霍双值得信任吗?
“将军。”霍双抬脸,神色间有几分痛苦,“我自被将军提携为副将之后便接了上面的命令,监视将军的一举一动。”
稍作停顿,霍双又道:“但我从未向上面汇报过对将军不利的消息。”
霍双直直地望着仲修远,眼中全然是真诚。
仲修远对他来说曾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为仲修远的强大折服。
初入军营,得知被分到与仲修远较近的营地中时,他曾高兴得彻夜难眠。后被仲修远亲自提携,他更是高兴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虽然身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做过不少身不由己的事情,但唯独这份崇拜敬仰的心情不会有假。
仲修远没有说话,他任由寒光烁烁的长刀上的血水往下滑落,他目光向山上瞭望,似乎在想事情,又似乎是在看李牧离开的方向。
许久之后,就在霍双都快因为失血过度而撑不住的时候,仲修远冷冷的声音才再次传来,“从今往后,世上再没有仲修远这个人,只有李修远。”
霍双心情复杂,但还是立刻应道:“是!”
“滚。”仲修远扔了刀,面无表情地看了身上带血的衣服一眼,抬袖,开始擦脸上的血。
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李牧的,他很是宝贝,如今却沾了血,若不赶紧洗干净怕是要留下印子了。
处理完尸体,掩盖了血腥,仲修远找了山中那条小溪洗去身上的血腥,这才趁着暮色回村。
李牧今天运气不错,原本还以为今天又要空手,结果却在最后的那陷阱中逮着了一只野山鸡!
看着那扑腾着的野山鸡,李牧咽了咽口水,一脸馋样的找了草藤把野山鸡绑了,提了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顺带去了一趟地里拔了些佐料,耽误了些时间。
等他在夕阳落山之后从山上下来,走到快到村子的位置时,刚好遇上了身上衣服还带着水汽的仲修远。
知道对方都没去赶鸭子,两人赶紧回了家,准备放了东西再去一趟水塘那边。
结果到了家门口,两人却发现那群鸭子不知怎么的竟然自己回来了,这会儿就蹲在院子里缩着脑袋打瞌睡。
见着回来的李牧和仲修远,鸭子里有一只抬起头来,懒懒散散地冲着两人‘嘎嘎’地叫了两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嫌弃鄙视,似乎在嫌弃鄙视这两人天都黑了还不知道回家。
察觉到自己被嫌弃鄙视了,李牧面无表情地冷冷地瞪了一眼那鸭子,然后夹着尾巴乖乖地围着屋子绕了大半圈,从旁边没鸭子的后门进了屋。
夜幕下,仲修远看着李牧被欺负了的委屈模样,回头用同样冰冷的视线瞪了一眼蹲在院子里的那些鸭子。
下一刻,这群鸭子全部乖乖地站了起来,让出一条道来。
在众鸭敬仰之下,仲修远面无表情地摇着尾巴嘚瑟着从正门进了屋。
李牧在山上逮着只野鸡,回来的路上顺带着连佐料都弄回来了。他晚些时候搬了小凳子在院子里坐着,准备处理鸡的时候看见对院的鸿叔,他叫了一声晚上搭伙。
没多久之后鸿叔过来看了眼,劝了两句让李牧把这东西拿山下去买,被李牧拒绝后回了家,屁颠屁颠的再来时手里已经揣着一壶酒。
山里的日子逍遥自在,偶尔打点野味,再配点清酒,三两好友小酌半夜,那叫一个痛快。
可今天这日子,李牧注定痛快不了。
夜幕星光下,他正准备杀鸡,远处杨铁他媳妇儿就带着几个人来了。
见着白桂花,李牧赶忙放下了刀。
“婶儿。”
“李牧,你快来。”白桂花连忙招呼着李牧,让李牧过去与那母子三人见面认识,“……她家男人也是杨铁一个队里的,之前找我那去了,我想着你应该知道情况就把人带过来了。”
那母子三人在白桂花那里已经洗漱干净,又吃了几顿饱饭,这会儿气色看着比之前好了不少。
见着李牧,那母亲连忙问了她男人的情况,“我男人叫做苏大勇,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听着这母子三人口中的名字,李牧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苏大勇他认识,是他们队里的。
与杨铁一样他对李牧也十分的照顾,因为他家里还有两个和李牧只差几岁的孩子,杨铁之前常笑话他说他是把李牧当成儿子养了。
忆起过往,李牧忍不住多看了那两个孩子一眼,两个孩子,一女一男,一大一小,大的女娃娃已经有十三/四岁,小的看样子才五、六岁。
两个人都和苏大勇长得有几分像,看着挺机灵。
“他……”那母亲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女儿,李牧的沉默让她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瞬间就红了。
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这可能性,但是她带着两个孩子一路从南边要饭逃难过来,路上吃尽了苦头,就是心里的这一个念想支撑着她,如今这念想却……
“抱歉。”李牧微微垂眸,“他死在了战场上。”
苏大勇不是死在战场上的,他做了逃兵,死在了大宁自己人的手里。他死都望着他家的方向,就想回去看看这母子三人,他死不瞑目。
只是这样的事情,李牧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母子三人说出口。
苏大勇并不是一个懦弱怕事的人,相反,他是一个十分机灵而且重情义的人。也正是因为太过重情义太过机灵,所以才会想着钻空子当逃兵逃回家。
李牧话说完,这母子三人便立刻哭作一团。
这些年来他们受的苦此刻全部加诸于身上心上,让三人极近崩溃,“你个天杀的,你就这么死了,你让我们母子三人以后怎么办啊……”
“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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