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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少年 [出版] (大风刮过)


  报信的兵曹从京城带回皇上的手谕,少不得将京城里的大事情禀报给大将军,司徒侍郎得罪了皇上,皇上等祭祀的斋月一完便要砍司徒大人的头。
  吕先大惊,晚上扎下营立刻到大帐中找恒商。恒商正与顾况程适一起吃饭,见吕先神色凝重,晓得有大事商议。顾况与程适十分识相地退出去,吕先不等两人掀开帐帘,便直接道:「方才京城来的消息,慕远犯了圣怒正被关在天牢里,斋月一过便斩。」
  恒商大惊道:「为什么?」
  吕先道:「据流言说是慕远误喝了皇上的香茶。」
  恒商皱眉道:「皇兄几时会这样小气,绝不可能。」吕先道:「想来也是,恐怕慕远又做了什么不敬的事情,惹恼了皇上吧。」
  恒商负手在帐中踱了两步,道:「慕远的言行一向不如皇兄的意,这回皇兄可能有意寻个缘故,依我看,只不过将慕远关两天再放出来,小惩大戒,斩是决计不会,这点能放心。」
  吕先苦笑道:「早料到慕远早晚要惹出些事情来,只是折腾人,少不得还要给他写道保命的奏折。」
  恒商与吕先连夜写好替司徒大人求情的奏折,再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京城,皇上在宫中休息两天,一闭眼,眼前便全是那天晚上司徒暮归做下的种种,皇上怒火攻心,当天晚上驾临盈韶宫,临幸杜妃。轮值的太监宫女禀报太后,太后大喜。
  第二天皇上仍未早朝,太后正要去乾清宫一趟,有太监过来传报说广仁公司徒渐的夫人进宫求见太后。
  司徒夫人拿着一块帕子,哭得肝肠寸断,悲悲戚戚。
  太后与太皇太后有宿怨,望着眼前跪的司徒夫人,只想着原来姓司徒的人也有来求哀家的一天。
  太后道:「你今天来,可是让哀家替你在皇上面前求情,饶了你儿子一命么?你可知道,哀家身在后宫,不得干预朝政。当初太皇太后如此教训哀家,哀家这些年一直谨记。」
  司徒夫人哭道:「不敢求太后开玉口在皇上面前说情饶小儿一命--只求太后看在都是做娘的份上--让那个畜生替司徒家留个后--他到了阴曹地府也能对司徒家的祖宗们有个交代--」
  皇上昨晚临幸毕杜妃,怒火稍熄,传刑部尚书到畅思阁,问司徒暮归着两天在天牢里有无什么动静。刑部尚书禀道,司徒暮归在天牢里只吃饭睡觉,没什么异动。不过这两天天牢门前莺围燕绕,实在有伤体统。
  恒爰疑道:「莺围燕绕?是为什么?」
  刑部尚书拿袖子抹额头道:「禀皇上,自从司徒暮归进天牢后,天牢门前每天尽是女子妇人来来往往。都说是……司徒大人的家眷跟表妹……」
  皇上刚稍微灭下去些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回到乾清宫没多久,太后到了。
  太后看了看儿子的脸色,骂了两三个御医,吩咐下无数句叮嘱,最后方才道:「皇儿啊,哀家虽然不便干预政事,今天还是要多事劝你一句,那个司徒暮归也没犯什么大事,关一关便放了吧。只看在司徒家替朝廷效力这么多年的面子上,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砍了。」
  恒爰心中怒火攻心,僵着脸道:「母后为何也替司徒家求起情来了?」
  太后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长气:「今天司徒夫人进宫来求见哀家,哀家见她痛哭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就软了,再听了她求哀家的话……可怜、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若只是来求哀家饶她儿子的性命,哀家可能还不会心软。」
  恒爰道:「那她求什么?」
  太后道:「她求哀家在皇上面前说个情,让她没过门的媳妇在天牢里跟司徒暮归圆个房,给司徒家留个后。」
  司徒大人的表妹无数个。
  司徒侍郎风月无边的逸事数不清。
  现在居然求情要在天牢里圆房留后!?
  荒唐!太荒唐!实在荒唐!
  恒爰冷笑数声,向太后道:「司徒暮归风月场上的能耐朕也略有耳闻,该扯着他袍子喊爹的娃娃没二十上下,至少也有八、九、十来个吧,又何必再哭喊做作,演这一出?」
  恒爰送走太后,立刻下令,从天牢里把司徒暮归提过来。
  传令的小太监刚出门槛,又改了主意,将小太监唤回来道:「待朕换套便服,随朕去天牢一趟,朕倒要看看司徒暮归能在天牢里折腾出什么花来!莫声张,莫让太后与刑部的人晓得。」
  皇上金口一开,要去天牢便去天牢,命不能声张便不声张。四位大内侍卫抬着一顶暖轿,侍卫统领与副统领带五、六个高手压轿,不动声色出了皇城,到了刑部天牢外。
  侍卫统领已派一个侍卫先到牢里招呼,吩咐有贵人要进天牢看看,不要声张,莫让牢里关的人知道。天牢门前挺清静,莺围燕绕,只看见两辆马车。众侍卫簇拥着皇上下轿,恒爰四下一望,道:「怎么不见文尚书说的光景?」通报完毕的侍卫在旁边回道:「奴才听说,今天有要紧人物来看司徒大人,那些莺莺燕燕都散了。」
  什么要紧人物能散掉司徒暮归生死与共的花红柳绿?恒爰举步入天牢,牢头与狱卒将其悄悄引进走道,最后一个拐角处恒爰停步,隐在墙边看司徒暮归的牢房。
  天牢里正热闹。
  司徒大人的牢房里满腾腾的人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将司徒大人半围在中央。
  司徒夫人搂住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早劝过你爷爷跟你爹--不要你进朝廷当什么劳什子官--娘也劝过你,在皇上面前的时候小心着些,皇上说什么你就是什么--这些话没一个人听得进,你们若早听了,怎么会弄到今天这地步--我的儿啊--」司徒夫人拭了一把伤心泪,两手捧住儿子的脸,泪珠滚滚,「我的儿啊,你若没了,让娘去指望谁--」
  司徒暮归道:「还有二弟,二弟没了有三弟,三弟没了有四妹,四妹后面还有个五妹,各个都能让娘指望。」
  司徒夫人就哭:「到底你是我亲生的--」
  司徒暮归就笑:「说的跟其他几个不是您亲生的似的。」
  司徒夫人颤抖着拿帕子捂住嘴,转头向身后:「老爷,你听听--你儿子说的是什么话!他个小畜生说的是什么话!」
  司徒老爷与儿子对面相望,道:「一向都是你惯出来的,现在又向我说怎的?」
  司徒夫人一把揪住司徒老爷的前襟,泪如长河:「老爷,都到这份上了你居然讲话如此凉薄,暮儿,暮儿他就要被皇上砍了,你还能讲这样的话,你……」
  司徒老爷抬袖子替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长叹:「命啊!都是命啊!」
  司徒老爷左手站着司徒暮归的二弟、三弟,右手站着司徒暮归的四妹、五妹。司徒老爷一叹,四妹手里牵着的那个四、五岁大的娃娃便哇地一声哭起来:「大舅舅要被砍头了--大舅舅要被砍头了--」
  四妹红着眼眶向司徒老爷道:「爹--大哥被砍了以后,尸首能带回去埋么?」司徒老爷再叹气,拿袖子抹眼睛的二弟道:「跟皇上求个恩典兴许成,便不知道能不能进祖坟。」
  三弟哽咽道:「爹,临时找好棺木也来不及,不成就先拿爷爷那口棺木给大哥装裹,爷爷他老人家身子骨正硬着,好棺材可以慢慢找。大哥这里急--」司徒夫人一头扑在相公胸前,泣不成声。
  牢里的司徒暮归,拐角处的恒爰,都举起袖子,抹了抹额头。
  这厢司徒夫人又揪住儿子的袖子,哭道:「儿啊,娘在太后面前给你求了个恩典--等皇上准了,娘就让绣绣过来与你圆房。」
  司徒暮归皱眉道:「绣绣?什么绣绣?」
  司徒夫人抽噎道:「你四姨妈家的表妹啊,几年前你还同她玩过,老说要做你的新娘子的那个。」司徒暮归终于变了颜色:「四姨妈的千金不是个正换牙的女娃娃么?」
  司徒夫人抹着眼泪道:「你见她是几年前,如今出落成大姑娘,差半年就十五了,生得圆润富态得很,跟你姨妈活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时间与司徒家门当户对又未出嫁的闺女也只有绣绣一个……」
  司徒暮归的脸更青了,小太监贴着恒爰的耳朵轻声道:「皇上,司徒大人的四姨母就是绥宁侯的正夫人。」恒爰恍然,依稀记得是个体态颇丰硕的妇人。
  司徒暮归只说两个字--不愿,司徒渐便开始劝儿子:「小畜生,从小让你习武你学个半调子,让你习文你又学个半调子,从没让人省过一天心,如今其头将砍,临死连你娘的一句话也不听?身为司徒家长孙不能给祖宗争光,至少留个后下来,也让你娘舒心一回吧。」
  司徒暮归道:「孩子有个被砍头的爹能过什么自在日子,娘你也不能因为儿子的一夜就让表妹守一辈子寡吧。」
  司徒夫人拿帕子捂住脸,再一把搂住儿子:「你成天花街柳巷折腾--娘只想临了你能给娘找个良家闺女的媳妇--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司徒暮归凄凉地闭上双眼,拐弯处的皇上再抬起袖子抹了下额头,嘴角忽然浮起笑意,转身低声道:「回宫。」
  恒爰回宫,在寝宫里踱了两圈,倒了一杯茶润润喉咙,在桌边坐下,嘴角一直挂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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