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宇看着弟弟的背影,刺目的白色流泉般披散在肩头后背,被正面看到更加令人心痛。他和忍冬成亲三日便急急出京,说是给齐
晗治病的,现在齐晗的病治得怎么样了?为什么自家小弟会白了头发?这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完全被眼前之景占据了心绪的君宇竟是连最初兴师问罪的事都抛在了一边,平了平心中之气后,迎着满头白发的背影,跨步进了
书房。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君宇坐下,揉着太阳穴,有些疲惫地问道。
君默宁心疼兄长的辛劳,却也不敢撒谎,只是隐去了给齐晗渡入真气的时候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只说真气消耗过度,才导致了
一夜白发。
“哥,”君默宁直身而跪,抬头看着兄长说道,“晗儿的情况实在凶险,宁儿也是没办法了。事后,晗儿孤身进入西川以西的十万大
山,克服万千险阻给我找到了可遇不可求的朱果。如今宁儿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这头发……想来也迟早会恢复的……”
君宇看着君默宁,语气里带着些冷意道:“连你都不确定的事,你怎么说服我?迟早?有多早?回京之前能恢复吗?若是不能,
你是打算不回京?还是回京了依然用这套说辞让爹娘双亲不为你心疼?”
君默宁被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歇了侥幸垂首道:“哥,您罚我吧……”
孰料君宇摇头道:“我知道你和晗儿的情分,我不罚你。但是我回京的时候,你带着所有人随我回去,爹娘那边……你自己去解
释!”
君默宁豁然抬头,只觉得这个决定比此刻挨上一顿重责狠打还要让他心慌意乱。他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在触及兄长的目光的时候
,悉数咽了回去,垂首答应了。
“起来吧,”君宇挥挥手赦了弟弟的罚跪,终于转入正题道,“说到晗儿,听半夏说他昨天就到了,私纵人犯的事他怎么说?”
“啊?”刚刚站起身的君默宁发了个语气词,接着说道,“我没问啊,哥……”
第191章 这事儿做挺好的
“你没问?!”君宇果然有些炸,进门时的情绪又恢复过来,嗓门不自觉得提高道,“他回来整整一天了你居然没问!那你在做什么
?晗儿呢?”
君默宁的气势低了又低,恭恭敬敬地解释道:“晗儿……出去这些日子,功课没做好,昨儿被我狠罚了一顿,现在还……没醒…
…”
君宇气笑了,看着弟弟为人师表的脸,说道:“果然是做人家先生的,功课大于天!私纵人犯这么大的事儿都没有功课重要!那
我请问君先生,令高足私纵人犯,你一不问,二不罚,是作何打算?”
极少听到君宇语含讽刺,君默宁心知兄长这次真是气极了,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地说道:“哥,宁儿……不敢跟您撒谎,之所以不
问这次的事,是……”
“是什么!”君宇也是极难得地看到弟弟也有支吾难言的时候,却更加让他担忧是否此中还有内情!
君默宁抬头道:“回兄长的话,是宁儿根本不觉得晗儿做错了!阿提莫秋泓本来就是个死人,抓回去有什么用?”
齐晗是在秦风关门的时候被吵醒的,听秦风说君宇来了,又听先生下了禁令,哪里还睡得安稳,只是他手上、身后和膝盖上的伤
都不轻,就只能在秦风的搀扶下虚虚地站在内室的门边,听外间的谈话。
初时,是先生白发的因由。齐晗低着头站着,心中被先生安抚下去的那些愧疚不安如同喷泉一般再次涌现出来。他知道,无论多
么凶险的理由,先生为他付出的,他永远都还不清。
而后,他就听见了先生说他没做错的话!竟是……竟是这样吗?昨日因着功课和处事失当他就挨了那样一顿重责,齐晗本以为先
生念着他肯定无法承受这件事的责罚,才留着他养好伤接着问!如今……竟然……先生根本没打算问,还认为自己没做错吗?
下一刻,诧异莫名的齐晗就听见外间传来巴掌拍在几案上的巨响,伴随着双膝跪落的声音。他顿时浑身都僵硬起来——先生是在
替他承受问责!
“没做错!”君宇收回掌心发麻的右手,站起身俯视着跪地的君默宁,问道,“你我知道阿提莫秋泓是死人,皇上不知道,朝里的其
他人不知道!刘江川是皇上亲下旨意、派了钦差捉拿押解的人犯,哪怕整个中州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死人,我们就能随意处置了?
”
君默宁是因为触怒了兄长才跪下请罪,面对有关这件事的责问,他反倒是镇定地说道:“哥,我不知道晗儿为什么一定要放了刘
江川,但我相信,当然不只是为了报答当日刘江川舍命相救的恩德。退一步说,即便是,这个理由也足够了。当日刘江川知道晗
儿的身份,依然挺身相救,此时晗儿不过同行相报而已。”
“同行相报?”君宇重新落座,说道,“北莽君臣也兴师动众地押送中州皇子进王庭了?刘江川也劫囚了?三少爷您真是横行霸道惯
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你知道京里的消息怎么传的?皇长子勾结北莽通敌卖国,君三少暗中筹措欲复前朝!”
听着前半段,君默宁还想着要和自家兄长好好说道说道,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看到兄长嗔怒的脸色,
三少爷连忙憋住,卖乖道:“哥,这话说来挺长的,您听我慢慢讲……哥,刚才那一下,疼……”
“滚起来!”看到自家弟弟装模作样地摸着膝盖,君宇不吃硬不吃软,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君默宁笑嘻嘻地站起来,狗腿地凑近了兄长说道:“哥,一家天下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只要皇帝相信,其他人信不信都不是问题
。说我想复前朝的那些人,您不说我也知道,定然是跟着先帝打过天下的那些遗老们,现在朝廷养着他们,闲来无事就说三道四
。他们冲着我,也是冲着爹,等赶明儿回了京,我请他们的后辈子侄们喝茶,让他们回去好好教教那些老祖宗们,养老就该有养
老的样子,别一天到晚杞人忧天似的胡说八道。”
君宇看着弟弟神采飞扬的眉眼,心中的那股气也渐渐平了,这最后一句的确没让他和父亲君子渊放在心上,他们最担心的,依然
是齐晗的行为到头来会不会连累了这个护犊子的先生,又要做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君默宁站在一边接着说道:“至于说晗儿卖国的,哥,您要知道了晗儿的心思,那或许还是那小兔崽子求之不得的好事!”
君宇瞪了弟弟一眼,齐晗是他带大的没错,可是如今身份已明,还这么……肆无忌惮!
君先生怎么会有这么高的觉悟!他分析道:“私纵人犯,从律法上说是要受审受罚,晗儿只要说是为了一己之私,报答刘江川当
日相救之恩就可以了。少年人恩怨分明有什么不对,就是一个囚犯,放了就放了,他小孩子家家哪里知道这里面牵扯着什么?不
知者不罪,最多挨上一顿宫规廷杖。”
“有这么简单?”君宇皱眉,怎么到了弟弟嘴里,好像根本没什么事情似的!
“就这么简单!”君默宁笑道,“哥哥火急火燎出京,定然是皇帝听了这些话紧张极了,给哥下了严令之类之类,所谓关心则乱就是
如此,把事情想复杂了当然成了非生即死,那还不吓死人。再说通敌卖国那事儿,天下是齐家的天下,晗儿卖了自家国,想买什
么呀?
这传言定然是心向昀儿的那些人放出来的,夺嫡嘛,水涨船高。可笑那些人用错了心思,这次若是皇上真的一怒之下废了晗儿的
身份,小兔崽子怕是做梦都要笑醒!民间长大的孩子,心野着呢,皇宫再大也是方寸之地,哪里比得上真正的万里江山!”
齐晗听到这里,浑身上下的劲儿都卸了下来,臀上的伤疼得厉害,在秦风的搀扶下,又趴回床上去了。他心想着,先生大概知道
他醒了,借着给大师伯解释的机会,教自己该怎么应对这件事。
可是……齐晗心里冒出了一些……很陌生的念头,陌生得让他必须放弃一些执念才能继续思考下去……
门外的兄弟俩还继续在谈着。
君宇终于是彻底冷静了下来,示意弟弟坐下来说话,自己则说道:“照你所说,或许晗儿吃些苦头,是能够大事化小;但终究你
是做人家先生的,教不严师之惰,这件事越简单,你的责任或许就越大……”
君默宁无所谓地笑笑道:“白天澜、半夏都可以为我作证,这件事是晗儿一人所为;若是皇帝一定要拉着我这个先生给他儿子陪
绑,‘教不严’的罪责我领了又何妨!”
君宇无奈,他知道弟弟为了齐晗的事从来不计成本不问代价,而他这次为了齐晗的身体满头青丝皆成白发……皇帝看了,也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