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愈发黑暗,仲聆点上蜡烛,看清了眼前情形。
大狗体型似狼,是一只狼青。这狼青的性子却不似狼的孤傲,对第一次见面的仲聆,热情的不得了。
这是谁家的狗?
仲聆想了想,猜这狗大概是村里人家的,村民彼此都熟,也不拘着狗。
仲聆看到狼青的背上,居然还背了一个小口袋。他解下口袋,发现里面……是几块桃花酥。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仲聆一向喜欢这个,既然狗送到他面前,那就是他的了。
他凑到鼻下闻了闻,没发觉不对的味道,掰了一小块儿喂了狗,见这狼青仍然活蹦乱跳后,就开开心心地送到自己嘴里吃了。
桃花酥被颠簸过,早就碎成了几瓣儿。飘儿无语道:“姑娘,这桃花酥可是被这畜生带着的……再说都碎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吃得下啊?”
仲聆答的认真:“你不懂,桃花酥碎了有碎了的好吃。”
飘儿没再多嘴,看着仲聆一点点的吃了,才说:“房间倒还算整洁,被褥都是干净的。累了一天了,姑娘,我伺候你睡下吧。”
仲聆:“不用,你自去歇息。”
飘儿没动,一脸犹豫。
仲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的顾虑。这院子里就两间屋,如果飘儿不和自己歇在一起,就得去和宫里的太监凑一屋了。
于是他说:“那你今晚在这里。”
飘儿露出了欢喜之色,她带了些衣物,此时打开包裹翻找,想拿出关小姐平日的衣服,为仲聆换上。
仲聆看了一眼那包裹里衣服,赞了一句:“这花鸟绣工真好,针线细密,花瓣毕具,鲜艳宛然如生。”
飘儿讶道:“你还懂这个?”
“不敢说懂,只是早些年见过。这是盘金绣、垫绣,手艺算得上是出神入化……果然是关家,才养得起这么好的绣娘。”
飘儿听了这话,看着仲聆好几眼。
苏绣一道品辨甚精,价格昂贵,一件普通绣品,就够寻常人家几年的吃穿花用。
换而言之,普通百姓终其一生,可能都摸不到一件真的苏绣。
而仲聆却能看出这绣品好坏,甚至精准地分辨出,用的是那一种绣法。
他怎会知道?
飘儿跟在关若韵身边多年,吃穿用度是一等一的好,比许多小门户的女孩还过的滋润。
今晚那么难吃的饭,放在平时,她是一口都不会动的。
而仲聆呢?别说饭了,就连狗背上的桃花酥他都不放过,碎成那样了,他也能毫不嫌弃的照吃不误。
仲聆美则美矣,行为举止,却不似富贵人家的出身。按理说,他不会有机会接触苏绣。
飘儿想了一会,觉得仲聆如他自己说的,大概真的是凑巧……懂一点吧?
看着天色彻底暗了,仲聆说:“今晚你睡床,我在外间守着。”
飘儿一愣:“这床挺大的,仲聆姑娘,你要是不嫌弃我,咱们挤挤,能一床睡下啊。”
仲聆露出一点笑意,摇了摇头。
顶着飘儿不解的目光,仲聆逗起了狗。这只狼青完全不理飘儿,只是围着仲聆转,狗尾巴摇成一把扇子,不知道情况的人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仲聆养的。
天色暗了,仲聆想着该把它放出去了。可是他去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外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人。
去而复返的土匪大当家刚要举手要敲门,就看见门开了,也是吓了一跳。
当他看到仲聆的时候,心情立刻从惊转喜。
仲聆:“来的正好,我这里跑来了一只不知是谁家的狼青,你能把它带走吗?”
班青低头一看,自己摸黑寻了好久的辣鸡,正专注的扒着仲聆大腿。
班青绝不承认自己是羡慕嫉妒了,一把捞起半人高的狼青,扛在自己肩头。
土匪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个姿势十分霸道,辣鸡表示不满,趴在班青肩上,爪子嗤嗤地挠着他的后背。
班青忍受着背上的狗爪子,面上绷住了表情:“我家辣鸡这么晚还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仲聆看了狗一眼,又看了人一眼,表情奇特:“你说的辣鸡,就是这只狼青?”
“啊,是啊。”
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头上的狼青“嗷嗷”叫唤着,调整姿势后骑上班青的肩膀,爪子搁在了他的脑袋上。
见美人似乎对自家爱犬感兴趣,班青有心与仲聆多呆一会、多说几句话,就打开了话匣子:“当初给辣鸡起名字的时候,叫什么他都不理我,但是只要一提到红烧肉、炖排骨什么的,它就会叼着狗盆过来。”
“我看他这么贪吃,干脆就叫他辣鸡了,他也没反对。”
仲聆低头看,这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狼青,一身漂亮的灰色皮毛,立着耳朵,又壮又大,很是威猛。
但是他的主人说,他叫辣鸡。
“虽然是狼狗混种,但辣鸡性情很好,不像其他的狼狗性情像狼养不熟,他忠心,也认主。”
班青话音刚落,辣鸡在仲聆的注视下,“嗷嗷”地将班青的一头短发挠成了狗窝,造型十分潦草炫酷而不自知。
班青在仲聆面前,总是改不了一说话就脸红紧张的毛病。他脸蛋红扑扑道:“辣鸡平常不黏人,没想到却这么喜欢你……你要是不耐烦他,把他扔出来就好,他自己会找回家,我和他住在山下的村里。”
见仲聆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班青不知道自己头上的状况,还以为美人在看自己,脸红的愈发厉害,都有些结巴了:“嗯,那我不打打打扰了,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就走,却不想仲聆叫住了他。
“班青,你等等。”
“差点忘了一件事。”仲聆恍然醒悟:“啊……飘儿,你去把那个装桃花酥的袋子……”
班青毛骨悚然,连辣鸡都给扔下了,后面的话一句都没听到。
他刷刷刷后退几步,神色戒备的盯着屋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仲聆:“?”
这是什么反应?
班青被吓懵了。
仲聆刚才说了什么?阿飘?!
直到飘儿把袋子塞到班青手里,他都没能回神,呆呆的接了过来。
班青抓着袋子,都没和仲聆告辞,就充满恐惧的转身下了山。
仲聆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背影,没有开口挽留。
作者有话要说: 辣鸡:本汪汪生有两件乐事,一是扑最辣的美人,二是挠最叼的发型。
今天的本汪,实在是很开心。
第11章
班青从小和小伙伴们在一起时,最怕大半夜听鬼故事,他总是那个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孩子。
天地不怕,班青就是怕阿飘。
话本故事中的鬼魂,大多在阴气重的夜晚出没,因此班青不喜欢天黑时一个人走在外面。
只是今天他抢了美人回来,辣鸡又跑丢了,他才打破了以往的作息,在这么晚的时候,仍在外面独身行动。
他一个人走下西山,旁边跟着一只狗。
走着走着,他就觉得背后吹来小凉风,脚底下也是阴森的小凉风,他惊疑不定的回头,没看到任何人。
他仿佛感受到更多的小凉风,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远处村里的灯火,温暖又明亮。
班青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捞起辣鸡,撒丫子就跑!
一口气儿都不敢喘,就这样脚底冒烟的跑回了村里。
在西山上看了个分明的仲聆:“……”
仲聆难得的笑了一下。
这个土匪,真是有趣。
若是能以另一种身份与班青相识,仲聆不介意与他多聊一聊。
只是身在此局,他的选择并不多。
仲聆敏捷的跳下屋顶,身手无声无息,飘儿被他震到了,缓了一下才说:“姑娘,你……”
仲聆听到微弱的一声吱呀响,瞄到旁边住了太监的小屋,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
他眯起了眼睛,用女子声线柔柔地打断了飘儿的话:“不早了,飘儿,歇下吧。”
太监偷看着主仆两人进了主屋,熄了蜡烛,才重新关上窗子。
这是对许多人来说都是惊心动魄的一天。
太监睡不着,飘儿睡不安稳,班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在脑海里回味着白天发生的事。
然而夜晚总会过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早起的人才发现,外面已经覆了一层晶莹的白雪。
时值秋末,还未入冬。这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有点早。
村里的孩子们撒了欢,兴奋的玩了起来。
大人们却没有这份闲心,纷纷紧张的跑到地里,去收没来得及收的庄稼。
班青是被饿醒的。
他昨晚瞎忙活一通,自己都忘了吃饭,心爱的点心被心爱的人给吃了,他还能说什么。
辣鸡不甘寂寞的野出去了,屋子里就班青一个人,他从被窝里爬起来,被骤降的温度冻了个哆嗦。
他望向窗外,山间林木被一层白雪罩住,真的是非常漂亮。
然而漂亮又不能当饭吃,他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看到村民们自觉去抢救还没收的菜,顿时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