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四年。”
算起来,倒确实不算长。如秦公公那样把一生都耗在宫里的老人太多,算到最后,连年岁也不想数,遇上的主子人好便静静待着最后出宫的机会;若不幸遇上个坏主,手上沾腥沾血不说,可能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
柏子青忽然便想起一个他一直没细琢磨的问题,“赢粲与方璟的关系如何?”
“嗯……在公子未入宫前,皇上最宠爱的大概就是方公子了。因为这个,那袁娘娘总是时不时的想着法子刁难他呢。”
“他生无背景,自然是比我要过的艰难一些……”柏子青点点头,终于转过身,“如果是你的话,站在那位方璟公子的角度上,落井下石是不是比自己惹祸上身要来的顺手?”
“这可不好说。”小九皱着眉思索了一下,“若我是那位方璟公子,有皇上那般的宠爱,还求什么别的呢?过的苦一些我也认了,那落井下石和惹祸上身我自然都不选,谁知道落谁的井,那人会不会回来报复呢?”
柏子青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想法倒是有趣,值得公子与你玩到至晚方归。”
“我来自郢州,七八岁便入宫了,说来可惜……至今都没机会见一见京城的街景。”
“等一下不就会见到了?”柏子青俏皮地朝他眨眨眼,马车直奔最繁华的主街,最后果不其然被堵在路中间。
柏子青手中还仍抱着那《溯光回录》,他现在是略懂为什么柳眠对它推崇备至。原只是个主角仗剑,意欲行遍江湖除天下大恶的故事,不料翻过两章,那主角被迷阵困在一处沼泽地,居然莫名其妙地被一箭射、中眉心,倒地身亡。
只是这个故事却并未断在这里,那主角再次睁眼之时,竟发现自己仍在上一位恶霸的府中,他剑上的血尤热,而自己则恍如大梦一场……
“公子公子!我们到啦!”
柏子青看的太过入迷,竟连那嘈杂的人声都没有注意,还以为才出宫门不久。
“那我们便走吧。”他打起精神来,一撩开车帘正准备下车,那马车旁的一队人也恰好经过,这一下因着人群拥挤,两边都没看见,柏子青便硬生生撞了上去,额头还正好磕在那人肩肘上。
“我天!公子!”
柏子青还没什么,他身后的小九一声惊呼,惊天地泣鬼神,“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你叫的也太大声了。”柏子青无奈的捂着额头,又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什么瓷娃娃吗?”
“我……”
对方那队人虽也都一身朴素的衣服,却也很是紧张地将那个撞了柏子青的人护在身后查看,一脸的担忧,比起小九还有过之无不及。
“好了,陆延,你让开。”
那人伸手推开面前的人,“是我莽撞了,游人太多,一时没能顾及,公子可还好?”
“没事。”柏子青只摇摇头,便叫小九一同走了。在临十一二月还拿着把折扇的人,多半是脑子不清醒。
可是连柏子青也没想到,在金华寺上香的人群中,能再见到这人。他这回不仅只是拿着折扇,脸上还戴了个庙会上卖的特有的黑底金纹的弥勒佛面具,而他身边那个方才唤作“陆延”的人,则圈起掌,生怕他听不见地,远远朝他吼了一嗓子。
“那位石竹色衣裳的公子,你落东西了!”
第39章
39.
“公子, 他们好像在叫你。”
小九拉了拉柏子青的衣袖, 柏子青这才停下脚步来, 疑惑地朝那群人的方向望去。当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时, 柏子青下意识地也往腰间摸去……那块玉佩果然又不见了。
柏子青气的直叹了一声。常言道事不过三,这块冬青佩自他知事起就戴身边, 十多年也没见丢过。怎么现在进了宫, 倒是三番两头地丢到莫名其妙的人手里。
“对公子!说的就是你!”
人家拾到了东西要做好人叫他, 看着却不像要主动还过来的样子。
柏子青待那人又喊了一声, 才动身。他微眯了眼睛细细打量了那一行人, 即使衣着简陋, 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是极难掩饰的。他正要走过去,小九却担心人家是专程要讹钱的人, 甚是担忧地拉了他一下。
“公子公子,我看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要不要把皇上派来的那些个侍卫都喊过来呀?就……就当是壮壮胆也不错……”
柏子青轻轻摇头,“他们这群人大概也不简单, 是看不上那块玉佩的。既然他们要还, 我们伸手接了就是。”
金华寺前前后后都围满了来上香的百姓。有些是生活在京中的本地人,找地方也熟络,脚步便较轻块一些,在人群中拉着家眷妻儿穿梭, 如鱼儿一般。而更多的却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游人, 他们各有各所求的, 因而眼神与脚步也不尽相同。柏子青寥寥望一眼, 周遭嘈杂, 掎裳连襼,也看的最是清楚。除却——除却那人。
他戴着一只有些可笑的面具,手中拿着完全不合时宜的东西,却是人群中最冷漠的一点。他也如一尊什么立着,被那四名侍卫或是家丁围着,像是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柏子青几乎是立即便划去了脑海中对他最初的猜想,马车上撞的那一下不甚疼,捏着扇柄的手腕骨节分明,可见也不是什么江湖客。他身上有一阵淡淡的香气,柏子青方才与他一撞,也沾上了点,现在想起来,居然还挺熟。那不正是他初入宫时从辛夷身上闻见的香味么?
那香沾一点都难消,当初他熏衣服那会儿还着人问过,正是从楚国传来的吉罗香,且专供宫廷使用,民间是几乎不得见的。
这下子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柏子青的脚步一顿,正好停在那五人面前。
“真巧,谢谢你们拾到了我的玉佩。”
“举手之劳,公子不必谢!”那陆延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径直将玉佩往柏子青手里塞,“这东西贵重,公子可要收好了。”
柏子青将玉佩收在袖口里,笑着应答,却是对那位面具人道,“公子也爱赏玉?”
他这话一出,几人都静了。过了好半天,那人才淡淡回复,“只是略有涉猎。再者,再街边相撞时,我便已经看到公子配着这块玉了。”
“如此说来,还是要说一个‘谢’字的。只是在下出来有事在身,不便在此久留……”柏子青凝着那面具,仿佛能透见面具下的面容,“公子亦是,庙会热闹,太过留恋反而易失了方向,不知东南西北了。”
可柏子青的话音刚落,那只折扇便被那人一下打开,展出一副笔法肆意的泼墨山水图,柏子青一瞥,那轮廓明显的很,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一副他赢国的版图。
那人另一只手扬起,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露出本来的面目。柏子青一直未留意过他的相貌,此时一见,却并不惊讶——他确实长得好看。
“在下陆复宜,多谢公子一番‘好意’提醒。”
“告辞。”
“告辞。”
陆延听不懂两人说这话,只是看了看柏子青消失在人群里的身影,又回头看陆复宜的脸色,“公子,他……”
“今日不巧,那人是柏家的儿子,我们的身份被猜出来了也不稀奇。”陆复宜轻叹一口气,又转头数落陆延,“我说你啊……让你们踏实一些待在旅馆里也偏不要,出来还净惹事,待我们回楚国去见了太子,挨一顿鞭子揍也是轻的,说不定我也不能幸免。”
陆延和好几人都露出惊恐的表情,“我们从小习武,身体强健倒也罢了,可您怎么能和我们一起……”
“罢了,我们得在这里停留好一阵,也不是这么早便能想的问题。”陆复宜展开着那扇子挥了两下,又双手动作,轻合了起来。
触手便可知,那扇子定价格不菲。扇面是特找人画的,用了上好的绢,扇骨是梨花木,木纹甚至都有规律可循。陆复宜却皱着眉低头甩罢两下,状似不经意地抬手一丢,那扇子便进了寺庙前烧香的大鼎炉里。
“公子……那扇子不是太子临走时……”
“它现在无用了。”陆复宜脱手后才微微舒展了眉宇。他微一思索,唤了身旁另一个人过来,附在那人耳旁,低声道,“你照我说的做……”
……
柏子青领着小九走出了金华寺许久,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日是出来玩的。
“公子,方才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这个便说来话长了。”柏子青心道,不管是不是不怀好意,他也管不了,这些事还是等到回宫了告诉赢粲,让他来得罪人才说的过去。
“小九,出来玩便是玩,那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小九狐疑地看向他,“是吗?那您方才在马车上还看书看的不想下来……”
“……出来玩便是玩,可也会有意外的。”柏子青抬手轻咳了一声,看街边卖草编小雀的商贩有趣,便又迅速转移了视线,讨论起别的来了。
果不出意外,最后两人当真是踩着点回宫。小九走在柏子青后面,身上叮叮当当的东西抱了满怀,一问,还居然都是给柏念买的,连他的份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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