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江季麟所预料的,这些刺客个个身手矫健,狠厉异常,江季麟还能勉强应付,宁长青却不一样。
他是马上的虎将,并不擅于与身法诡异飘忽的刺客纠缠,虽然剑术从未落下,但铁锤不在手边,一身的力气使不出来,以往那一锤死一人的勇猛此时根本无法施展。
江季麟见宁长青打的吃力,眉眼微凛,挥舞着软剑,冲挡在二人间试图将二人隔而诛杀的刺客狠厉地刺了过去。
“季麟哥!”宁长青接下一招,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江季麟已经点着足到了宁长青身边:“小心些,别再被冲离开。”
“你受伤了!”宁长青目光触及江季麟袖子上火一样的血迹,眼眸狠狠闪了几下。
“无碍!”江季麟挥着软剑替宁长青挡住了一招,“凝心静神!不可分心!”
这是一群亡命之徒,一群荒野中饥肠辘辘的恶狼。
而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宁长青。
刺杀发生在蜀州城最繁华的地段,且不论他们是如何瞒过了盘查混进来的,若是想要在这样的情景下杀了宁长青,必须拼尽全力速战速决,玉石俱焚!否则一旦城内守军闻信而来,他们便失去了最佳的时机。
两人还是被逼的分开了数米,几乎所有的刺客都扑向宁长青,江季麟被三人缠住,无法脱身。
宁长青应付的十分艰难,手臂上已经挂了好几处红,只是因着衣服颜色深看不分明。
他很慌,很怕,他知道自己应付不了,也许下一瞬便会倒在血泊之中。
可他不想死,他还有很多话没有对江季麟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他,他还没有为那一夜的事,正式地向他赔罪。
透过密密麻麻的刀剑间,宁长青看到江季麟满脸焦色,对朝他背后刺来的长剑视而不见,踮着足朝自己扑来。
宁长青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江季麟冲撞开层层的包围,身中数剑。
刀剑在他皮肉上发出的沉闷声似乎被放大了百倍,清晰地回荡在宁长青耳中。
“咳咳…..”江季麟咳出一口血,横剑在前,白衣几乎被染红了半边,“我来了,别怕。”
他鬓角的发丝散乱着,几缕发染了粘稠的血粘在脸上,白皙的面庞上落着点墨般的血迹,翩翩的白衣衣角翻起,像是一樽保护神般矗在宁长青面前,神色温柔地看着他。
他的腹部,一柄长剑自后穿透,剑刃被血染红,锋利的剑尖聚着几滴血,凝成圆润的血珠,滴答着落下一滴。
他说,我来了,别怕。
宁长青的心像是被生生揪出来,用刀一片片剐下来,痛的他几乎要睁不开眼。
他大声地喊着,却丝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举得起两百斤重的铁锤,却觉得手里的剑重若巨石。
江季麟轻笑着瞥了他一眼,软剑像是蛇一般扭着在周围划出一道圈。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谁也取不得。”
他的剑将刺客逼退了半步,电光石火的半步让他来得及把宁长青推出了包围圈,他护在宁长青的身边,修长的身影在绯红的血衣下单薄地过分。
不远处已经传来“保护将军”的喊叫声。
宁长青红着眼,目呲欲裂,一脚踢开厮杀间死在自己脚边的一个刺客,那已死之人带着力道,将几人逼退了两三步。
“季麟哥!!”他伸臂揽住江季麟,挥着手中长剑朝援军的方向退。
江季麟靠在他肩膀上,手里的软剑已经失去了挥舞起来的气力。
“宁长青,我原谅你了。”
那夜的事,我原谅你了。
宁长青鼻涕眼泪齐齐落下,失了神智般哑着嗓子哇哇乱叫,吐不出一句成型的话。
“不……麟……我…...你……不……”
他像是受了凉般剧烈地打起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颊瞥的通红。
江季麟眸中黑色渐暗,怔怔地看着宁长青面庞。
刺客不要命地扑了上来。
两人身后便是桥,桥下,是通往从城外护城河的河道,流水不急不缓,像是安详的老人。
江季麟突然伸手抱住宁长青腰,像是瞬间恢复了所有气力,点脚起身,带着宁长青落到了桥左边一米高的桥柱上。
他搂着宁长青的腰,左手顺着他的腰身滑到他身前,重重推了出去!
桥与河道垂直,江季麟站着的桥柱距桥头足有两米,宁长青被推出去的方向正和桥梁夹了一半墙角的角度。
七八米距离的河水在宁长青的眼底划过,一条鲤鱼扑腾着跳起又落下的功夫,宁长青一个踉跄,摔在地面上。
江季麟用内力,把他推了出去。
他笑着看着他,染血的白衣在半空中摇晃着落下。
水面激起的水花足有两米高,绯红的血衣间零星的白色在宁长青眼前消失在河流中。
“噗通……”
宁长青终于听到了声音。
他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嘶吼。
“不要!!!!”
…………………………………..
流水湍湍,那些血色像是入了海的水滴,霎那间便淡去,消散。
身着墨衣的男子在河水里无望地拍打着,他入了癫般嘶吼着,束发的玉冠歪斜在一侧,额前散乱了几缕粘稠的发,在麦色的面庞上划过几道带血的水痕。
“将军!”有人试图拉他起来,却被他一掌拍飞出去,落在水里,扑腾着被同伴拽出来。
没有人敢再上前拉他。
桥上是一堆堆的死人,皆被根根箭矢穿五脏六肺而亡,还有几个刺客逃出了箭雨,消失在人群中。
而那个河道中疯狂地拍着水面的男子,此时根本不在意有没有刺客逃出去,也不在意桥上堆叠的尸体,更不在意四周默默候着的士卒。
他无望地拍着水面,朝深浅不定的水里一次又一次扎进去,又湿着衣服一次次空手而起。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从城内的河道,到城外的护城河。
宁长青几乎绝望地寻找着,他浑身黏湿,早已分不清是水还是血。
“不要,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他的面上全是血水,间或有泪痕冲刷过两道惊心触目的痕迹,他早已经忘了,跟在他身后的,护在他身边的,是随他南征北战的将士。
他们心中神袛般的将军,佝偻着腰背,沙哑着嗓子哭喊,一声声“季麟哥”如同旷野中失去了伴侣的孤狼。
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声声泣血。
护城河里的河浪很大,扑打在宁长青身上,竟将一个九尺的男儿打的踉踉跄跄。
徐清站在岸上,暗暗捏紧了手,嘱咐身边的军医:“若是将军有什么不对,立马上前!”
留异站在高处的城楼,负手而立,隔着百米打量湍急的河水中癫狂的男子,眸中透出些了然。
宁长青瘫坐在河边,手掌上鲜血淋漓,被碎石划破的掌心满是泥垢。
“还给我,你把季麟哥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掌心与河面碰撞,只冲撞出了些微不足道的水花。
他的诘问和祈求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宁长青,我原谅你了。
宁长青,别怕,我来了。
宁长青仰头,喉咙已经嘶哑地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他像是坠入了百尺寒冰般瑟瑟发抖着,苍白的面上被各样的污垢掩盖了容貌,比露宿街头的乞丐还要狼狈不堪。
季麟哥......
求求你......不要离开长青。
长青别的什么都不要了,不要打仗了,不要权力了,不会日日缠着你了,什么都不要了。
只求你能回来。
河水哗啦响着,一片起伏间,露出些染着血污的衣摆。
一个眼尖的小兵指着那衣角大喊:“那里有人!”
失魂落魄的男子如同触了雷电般猛地站起身,扑腾着跳入河中。
他像是洪水中终于抓住了一根树干的垂死之人,眼眸里的希望灿胜繁星。
他终于抓住了那片衣角,可手指触碰上的霎那间,他眼里的希望便兀的灭了。
这衣服,这么轻......
这片单薄脏污的血衣,湿漉漉地垂在宁长青掌上,分明没有一丝重量,却让宁长青的脊梁不堪重负般弯了。
他怔怔地盯着单薄的血衣,像是老了几十岁。
他停止了划水的动作,轻轻把那血衣抱在怀里,像是靠在那人发间般深深嗅着。
他渐渐沉下去,冰凉的河水漫过他的四肢,漫过他的头顶,遮住了所有光明。
好累啊......
河水拍在岸边,声如凄号。
天幕的暗,浓的化不开。
第78章 此情,无关风月(7)
夜色浓重,府邸里灯火通明,彻夜不灭。
“既然徐大人说宁将军并无大碍,隔日便会醒来,本将也就放心了,至于程显坠河,身死未卜之事,想来他死里逃生的机会极为渺茫,本将即日回报了朝廷再派一位使者来便是。”留异沉眼说着,有意无意瞥了眼透出光亮的窗户。
“对程大人的事,在下深感痛心。”徐清长叹一声。
留异亦叹了一声:“事已至此,他也算是死得其所,如今更重要的,是早日查清这次的刺杀事件,蜀州城内居然混进来这么多高手,这件事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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